这天傍晚,王芳顶着风雪再次来到病房。她带来了一个消息:她通过私人关系,联系到了本地一家发行量不小的都市报跑民生线的记者。记者对李静一家的遭遇很感兴趣,尤其是“外地打工陷入绝境,妻儿千里寻夫,陌生城市举目无亲”这个角度,认为有新闻价值,或许能通过报道引发社会关注和捐助。记者想约李静明天上午做个简单采访。
“这是个机会,李姐。”王芳的眼睛里带着血丝,但眼神很亮,“媒体报道的影响力有时候比我们跑断腿还有用。但你需要做好心理准备,面对镜头和公众的审视,要把你们的真实情况,尤其是困难,清晰地讲出来。可能会有些压力。”
面对媒体?李静有些茫然,也有些畏惧。她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农村妇女,从未想过自己的家事会暴露在公众面前。但想到那越来越长的账单,想到虚弱的孩子和病榻上的丈夫,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我……我说不好,怕说错话。”她忐忑地说。
“别怕,记者会引导你。你就照实说,说你丈夫怎么病的,你们怎么找来的,现在遇到了什么困难,最需要什么帮助。真诚最能打动人。”王芳鼓励道,“另外,关于陌城那边的事……”她压低了声音,“记者可能会问陈远生病前的情况,你就说是在工地干活累病了,别的细节,尤其是涉及纠纷或者不合法的事情,尽量不要提,以免节外生枝。”
王芳的提醒,让李静心头又是一凛。她想起了那张警告纸条。“慎言”。难道对方连媒体报道都预料到了,并且发出了警告?
“王社工,我……我有点怕。”李静低声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怕什么?”王芳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问,“怕面对媒体?还是……”
李静张了张嘴,几乎想把纸条的事说出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能把王社工也拖入更深的危险。“没……没什么,就是紧张。”
王芳拍了拍她的手背:“别紧张,这是为了救陈远,救你们这个家。明天我陪你一起。”
送走王芳,李静站在病房窗前。窗外,华灯初上,林城的夜景在雪后显得格外清冷璀璨。这座陌生的城市,给了他们一间救命的病房,也给了他们一份天文数字的账单和一张含义不明的警告。明天,她将面对镜头,将自家的苦难剖开给陌生人看,以换取可能的生机。这是希望,也是一场冒险。
病床上,陈远又睡着了,呼吸平稳。小宝正笨拙地试图用棉签给妹妹擦嘴角的药渍。陈曦睁着无神的大眼睛,看着哥哥。
李静转过身,看着她的家人们。风雪中的微光,照亮了他们前行的路,却也映出了潜藏在水面下的、名为“债务”和“未知威胁”的暗礁。她知道,明天的采访,只是另一段更加复杂、更加不可预知的旅程的开始。她必须鼓起勇气,为了这病房中微弱却顽强的生命之光,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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