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没有署名、装着五百块钱和警告纸条的信,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李静刚刚因陈远病情暂时稳定而稍有平静的心湖,激起的不再是希望的涟漪,而是深不见底的寒意和更汹涌的恐惧。“离开陌城,未必安全。慎言。” 这十个字,像十根冰冷的针,扎在她紧绷的神经末梢。
是谁?是“老六”那伙人阴魂不散,手眼通天到了林城?还是陌城其他相关势力?抑或是……更复杂、她完全无法想象的力量?五百块钱,是封口费,是警告的“甜头”,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与监视?
她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王芳。那张纸条被她悄悄撕碎,冲进了病房厕所的下水道,仿佛这样就能抹去那令人不安的痕迹。但那五张崭新的百元钞票,她却无法处理。丢掉?他们现在太需要钱了。花掉?每一分都感觉像在触摸毒蛇的皮肤。最终,她还是将它们混入王芳给的、以及自己仅剩的零钱里,用一块旧手帕紧紧包好,藏在贴身处最隐秘的口袋。这钱,既是救命的稻草,也可能是引来恶狼的诱饵。
这件事像一片不散的阴云,笼罩在她心头,让她在照顾陈远和孩子的间隙,总是不由自主地望向病房门口,任何一点不寻常的动静都让她心惊肉跳。那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神秘男人再未出现,但那种被窥视、被追踪的感觉,却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第二天上午,陈远被推进了治疗室进行胸腔穿刺置管引流。手术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李静抱着陈曦,牵着小宝,在治疗室外狭窄的走廊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小宝紧紧抿着嘴,不说话,只是死死攥着妈妈的手指。陈曦似乎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异常安静,只是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惨白的墙壁。
时间一分一秒地煎熬。李静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可怕的念头:手术失败、大出血、感染加重……还有那张警告纸条。
终于,治疗室的门开了。赵医生和刘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神色还算平和。赵医生对李静点点头:“引流很顺利,引出了大约800毫升的浑浊胸水,已经送检了。病人目前生命体征平稳,麻醉苏醒后就可以回病房。积液引出来,他的呼吸应该能改善不少。”
悬着的心终于暂时落下。李静连声道谢,几乎要虚脱。回到病房不久,陈远也被推了回来,依旧昏睡着,但胸口多了一根细细的引流管,连接到床下的引流袋,里面是淡黄色浑浊的液体。他的呼吸听起来确实比之前顺畅了一些,氧气面罩上的白雾起伏不再那么急促费力。
下午,陈远在药物的作用下慢慢苏醒。他的眼神依旧浑浊,但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清明。他看到李静,嘴唇动了动,发出极其轻微、含糊的声音。李静连忙俯身凑近,才听清他在说:“水……小静……”
她连忙用棉签蘸了温水,小心地湿润他的嘴唇。陈远极其缓慢、困难地吞咽着,眼神一直看着李静,里面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痛苦、愧疚、依赖,还有一丝仿佛劫后余生的微弱光亮。
“远哥,没事了,引流做完了,医生说好多了。”李静轻声安慰,握着他没有输液的那只手,“你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
陈远似乎听懂了,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闭上了眼睛,一滴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的乱发中。
小宝看到爸爸醒了,能喝水了,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趴在床边,小声说:“爸爸,你要快点好起来。”
接下来的两天,陈远的情况在缓慢地改善。体温基本控制在了正常范围,呼吸也平稳了许多,虽然依旧离不开氧气和无创呼吸机的辅助,但监护仪上的血氧饱和度数字逐渐爬升到了安全的区间。胸腔引流管里的液体也逐渐变得清亮,量在减少。赵医生说,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说明感染正在被控制。
然而,另一方面的压力却在与日俱增。住院费用清单每天都会更新,像雪片一样送到李静手中。呼吸科病房、各种检查(CT、化验、穿刺)、高级抗生素、营养支持、呼吸机使用……每一项后面跟着的数字都让她触目惊心。仅仅三天,累计费用已经接近两万元。王社工申请下来的三千元民政救助款,如同杯水车薪,刚划入医院账户,就被迅速吞没。慈善基金那边,“仁心救助”的专员来医院看过一次,详细询问了情况,收集了资料,但表示审批流程至少需要一周,而且额度同样有限。
李静不得不再次直面那个冰冷的现实:他们欠医院的债,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累积。医务科负责跟进此事的干事,已经“委婉”地提醒了她两次,希望她能“积极筹措资金,或尽快落实有效的社会救助方案”。
而陈曦的腹泻依然没有好转,小家伙瘦得皮包骨头,哭声越来越微弱。李静心急如焚,终于在王芳联系的那位儿科护士的私下指导下,用最后一点钱去药房买了最基础的止泻药和口服补液盐。给陈曦喂药时,看着她因药物苦涩而皱成一团的小脸,李静的心像被揪着一样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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