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退兵了。
如同来时一般突兀,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那如同附骨之疽般围困凉州月余的北漠大军,竟在短短两个时辰内,拔营起寨,如同退潮般消失在茫茫雪原深处,只留下遍地狼藉的营盘残骸和无数冻结在冰雪中的尸体。
没有欢呼,没有庆祝。
劫后余生的凉州城,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疲惫。
幸存的军民麻木地清理着城上城下的尸骸,修补着破损不堪的城墙,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硝烟混合的焦糊气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名为“创伤”的东西。
萧煜的伤势在老徐那霸道药膏和自身《戍卒诀》藏锋法门的调理下,恢复得比预想中更快。
左肩伤口已然结痂,虽然依旧不能发力,但至少保住了胳膊。
体内那缕微弱的气流,在经历了近乎枯竭的锤炼后,反而变得更加凝实、坚韧,如同百炼精钢,潜藏在“神藏”、“紫宫”等窍穴深处,隐而不发。
他没有沉浸在休养中。
北漠退得蹊跷,城内百废待兴,更是暗流重组的关键时刻。
张威在中央城墙的血战中活了下来,身披数创,却因战功卓着,被耿忠破格擢升为校尉,负责整顿残存的西城墙防务,并兼管永宁坊等区域的战后秩序。
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了萧煜。
依旧是那间破院,张威看着萧煜依旧苍白但眼神愈发深邃的面容,神色复杂。
他屏退了福宝,开门见山:“萧兄弟,不,或许该称你一声……萧公子。”他改了称呼,意味着某种心照不宣的认可。
“张校尉客气了,还是旧称即可。”萧煜平静道。
张威摇了摇头:“若非你当日西墙力挽狂澜,击毁巢车,又遣我支援中央,凉州城恐怕已破。此功,都督记在心里,张某……也记在心里。”他顿了顿,声音压低,“都督有令,着你协理西城防务修缮及永宁坊赈济事宜,可便宜行事。另外……这是给你的。”
他递过一个小巧的锦袋。
萧煜打开,里面并非金银,而是几块成色极好的玉佩和一把小巧锋利的匕首,匕鞘上镶嵌着一颗品相不错的蓝宝石。一看便知是军中缴获或抄没的贵重之物。
“这是……”萧煜抬眼。
“都督私人所赐,并非官中之物。”张威意味深长道,“城中如今物资奇缺,银钱不如这些硬通货好用。如何处置,萧兄弟自行决断。”
萧煜瞬间明了。
这是耿忠的酬功,也是一种默许,默许他拥有一定的财权和行动自由度,只要不触及底线。
他收起锦袋,没有推辞:“谢都督,谢张校尉。”
“不必谢我。”张威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凉州城如今是个烂摊子,人心涣散,粮草殆尽,北漠虽退,却未必不会卷土重来。萧兄弟,你……好自为之。”
送走张威,萧煜看着手中的锦袋,目光闪烁。
耿忠的态度比他预想的更为“大方”,这既是机遇,也意味着他正式进入了这位边关主帅的视野,未来的每一步,都需更加谨慎。
他没有立刻动用这些财物,而是先找到了阿才和老周。
石猛的死,对阿才的冲击极大。
这个原本只为求存的青年,眼中多了几分沉郁和狠厉。
他将石猛那柄染血的短斧仔细擦拭干净,用布包好,背在了身上。
“义士,石猛哥的仇,一定要报!”阿才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
老周则更加沉默,只是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他的“手艺”中。
他利用萧煜提供的一些边角料和废弃军械,不仅修复改造了几把堪用的弩弓和短刀,甚至还尝试制作一些简易的陷阱机关。
萧煜将张威带来的部分玉佩交给阿才,让他通过自己的渠道,尽可能兑换成粮食、药品和打造器械所需的材料。
同时,他也让阿才和老周,开始留意城中那些在战乱中失去依靠、身怀技艺或有特殊能力、且心性尚可之人。
“玄甲,需要新的血液。”萧煜对两人道,“记住,宁缺毋滥。首要考察其心性,其次才是能力。”
有了相对充足的资源和明确的方向,阿才和老周的效率很高。
几天后,阿才便带来了三个候选者。
第一个是个哑巴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瘦骨嶙峋,却有一双异常灵巧的手和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他原是城中一个老画师的学徒,城破时师傅死于流矢,他侥幸存活,靠着捡拾废料和给人刻画简单的符牌勉强度日。
阿才发现他时,他正用烧黑的木炭,在断墙上精准地复原出北漠某支小队巡逻的路线图。
第二个是个落魄的郎中,姓吴,四十许年纪,衣衫褴褛,眼神却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麻木与警惕。
他医术似乎不错,尤其擅长处理外伤和配置一些简单的草药,但在战乱中家人尽丧,心灰意冷,整日醉醺醺地混迹于伤兵营,用劣酒麻痹自己。
第三个则有些特殊,是个女子,名叫苏十三娘,原是城中一家酒肆的老板娘,三十出头,风韵犹存,眉宇间带着一股市井中磨炼出的精明与泼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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