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间幽暗的、只有一盏昏黄灯泡摇曳的屋子里,空气凝固而沉重,弥漫着老木头、灰尘和一种奇异的草药混合物的酸涩气味。启东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面前是一个用废旧木箱搭成的简陋神案。案上,一尊木头雕刻的怪异神像矗立中央。那神像非佛非道,面目模糊却透着一股原始的狰狞,表面被经年累月的烟熏和手泽磨得发黑发亮。
神像前,摆着一个小小的陶碗,碗底是些许灰白色的粉末——那是他小心翼翼从妻子昏厥时紧握的指甲缝里,刮出的最后一点属于苻湘脖子上的皮屑血肉,混合着绝望与愤怒的证物。
启东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里的愁苦与谦卑,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恨意。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这屋里所有的阴冷与晦暗。他用颤抖却异常坚定的手,拿起一小张粗糙的黄纸,极其小心地将那些珍贵的皮屑粉末倒在纸中央,仿佛在安置一枚致命的炸弹。
他口中开始念念有词,是一种古老而拗口、音调诡谲的方言咒语,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刻骨的怨毒。咒语声在狭小的空间里低回,与灯泡的滋滋电流声混合,令人毛骨悚然。
山灵为证,怨血为引…蚀骨腐肉,痛彻髓心…
随着咒语的进行,他将包着皮屑的黄纸轻轻投入陶碗中。然后,他划亮一根火柴,橘黄色的火苗舔舐上黄纸,瞬间将其引燃。火焰跳跃着,映照着他扭曲而坚定的面容,将那点承载着仇人气息的皮屑吞噬、碳化。
敕令…怨结不解…脓疮不止…痛痒钻心…如蛆附骨…他低声嘶吼着最后的咒言。
火焰熄灭,只剩下一小撮黑色的纸灰混着人油烧灼后的怪异残留。启东面无表情地拿起一个小瓷瓶,将里面一种粘稠的、散发着腥气的灰色液体缓缓倒入碗中,与灰烬混合。他用一根削尖的竹签,开始顺时针不断搅动,液体渐渐变得浑浊不堪,散发出更加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接着,他伸出手指,蘸满了那污秽的灰色粘液,然后狠狠地、一笔一画地涂抹在神案旁一个用稻草粗糙扎成的小人偶的脖颈处。那小人偶身上贴着一张歪歪扭扭写着字样的纸条。
做完这一切,他眼中凶光一闪,掏出那个用了多年的廉价打火机。
火苗窜起,点燃了稻草人偶。火焰迅速蔓延,吞噬着稻草和那灰色的粘液,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和一股皮肉烧焦般的恶臭。就在火焰燃烧得最旺的那一刻,启东猛地从旁边抓起一根生锈的、长长的铁钉,对准那燃烧的、代表苻湘脖颈的位置,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扎了进去!
呃啊——!仿佛遥相呼应,城市另一端高干病房里的苻湘,发出了那声凄厉的惨叫。
苻湘昏睡在高级病房柔软洁白的病床上,脸色灰败,呼吸微弱,脖颈处包裹着厚厚的纱布,依旧有淡黄色的脓血隐隐渗出。昂贵的消炎药水和镇定剂通过输液管一点点注入他的身体,却无法驱散那源自邪术的折磨。他的妻子荀菊,一个保养得宜、穿着讲究的中年女人,坐在床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和疲惫,但眼神深处更多的是一种对局势的审度和维持体面的冷静。
咚、咚。病房门被轻轻敲响,随即被推开。
教务处的金蓬老师率先挤了进来,脸上堆满了夸张的、油腻的关切笑容,手里拎着一个果篮,包装精美得有些过分。
荀姐!苻校!哎呀呀,这可真是…听说苻校身体不适,我这心里真是着急得不得了!他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表演性质的悲痛,苻校可是我们学校的顶梁柱啊!您看看,这…这怎么就…苻校您安心休养,学校的事有我们呢!荀姐您也多保重身体!他一边说,一边将果篮放在已经堆满礼品的墙角,眼神却不时瞟向荀菊,观察着她的反应。
紧跟着进来的是学校的音乐老师柳晴。她一身简洁的黑色连衣裙,衬得皮肤愈发白皙,长发挽成一个优雅的发髻,露出修长的脖颈,显得精干而利落。她手里抱着一束清新的百合,另一只手提着一箱纯牛奶。
荀阿姨,苻校长。柳晴的声音温和而沉稳,听说校长病了,我们都很担心。希望校长早日康复。她将花和牛奶放下,对荀菊露出一个得体而不过分亲昵的微笑。
荀菊立刻站起身,脸上换上标准的、礼貌而略带疏离的笑容:哎呀,金老师,柳老师,太客气了。老苻他就是最近太劳累了,有点小炎症,不碍事的。还麻烦你们特意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她的话语滴水不漏,既接受了关心,又轻描淡写地掩盖了病情的诡异,维持着家庭的体面。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金蓬的马屁和柳晴的得体在病房里交织。
这时,章临渊也出现了。他一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随意地拎着一个品相不错的大柚子。他先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楼下李姐所在的普通病房门口,顺着门上的玻璃窗往里看。只见志坚趴在床边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泪痕,李姐似乎也睡着了,呼吸平稳了些,但启东并不在房里。章临渊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病房内的空气中,似乎飘荡着一丝极淡极淡、若有若无的黑灰色气息,寻常人根本无法察觉,却让他心头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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