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堡里的时间,过得跟外面不一样。没有日升月落,只有火折子换了一根又一根,人的呼吸声粗了又细,细了又粗,像拉着一架漏了风的老风箱。
第一个时辰,是在死寂和惶恐里挨过去的。除了赵太监给皇帝勉强灌下那化开的药粉时,瓷勺碰到牙齿发出一点轻微的磕碰声,没人说话。太后还昏着,呼吸微弱但平稳。皇帝服了药,胸口的青黑纹路蔓延的速度似乎真的慢了一点点,但人依旧没醒,脸色灰败得像陈年的墙皮。
雷大和卫岚清点完带进来的所有东西,脸色都不太好看。食物:几块被血浸透又干硬了的饼子,两小袋炒米,还有几个从御膳房顺出来的、已经冻得梆硬的饽饽。水:三个牛皮水囊,两个半满,一个只剩底子。药品:除了林昭自己带的金疮药和解毒散,就是赵太监那瓶来历不明的药粉。武器:刀剑都有缺口,箭矢只剩不到二十支,弩倒是还有两把完好的。火种:三根火折子,两根半截的蜡烛。
“省着点用,最多撑两天半。”雷大闷声道,把炒米袋子小心地系好口,“水更麻烦。”
卫岚检查了通风口——那是嵌在石壁顶端的一条狭窄缝隙,隐隐有极微弱的气流流动,带着地底特有的阴冷湿气。他试着用一根削尖的细竹竿绑上布条伸出去,布条在缝隙口微微飘动,但根本无法传递任何有效信息出去。地堡的位置太深,太隐蔽了。
希望,像火折子的光一样,在一点点黯淡下去。
林昭靠坐在石床边,肋下的伤重新包扎过,疼痛变成了持续不断的钝痛,伴随着每一次呼吸。她没有参与清点,而是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半枚烛龙令。金属的冰冷触感让她保持清醒。
她在等。
等苏晚晴的药起作用,等皇帝的生机回转一丝。也在等……沈砚舟的反应。
沈砚舟那样的人,绝不会甘心就这样“消失”。他最后掷出这半枚令牌,绝不只是泄愤。他一定在某个地方,通过某种方式,观察着,等待着。等待他们耗尽最后一点希望,在绝望中崩溃;或者,等待一个他认为合适的时机,来“回收”他的东西,或者……来欣赏他的“杰作”彻底完成。
“林先生。”萧凛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有些沙哑。他不知何时坐到了她旁边的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石床,铠甲卸了,只穿着沾满血污的里衣,头发散乱,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抽掉了脊梁骨,只剩下一身疲惫和茫然。“父皇他……真的能等到援军吗?”
他问得很轻,不像是在问林昭,更像是在问自己。
林昭睁开眼,看着他。火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那张往日俊朗坚毅的脸,此刻写满了深重的无力感。他是皇子,是将军,可以面对千军万马,可以在朝堂上纵横捭阖,却无法抵挡至亲生命在眼前一点点流逝的恐惧。
“殿下,”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如果你是沈砚舟,现在最想看到什么?”
萧凛愣了一下,眼神逐渐聚焦:“看到我们死。看到父皇……看到大晟最核心的权力,随着这座地堡一起被埋葬。”
“还有呢?”
“还有……”萧凛皱起眉,“看到他的‘烛龙’计划彻底成功?不,爆炸已经毁了皇宫,但没能杀死我们全部。他的‘影子’还在外面……他想确认结果,想拿到他想要的东西,比如……”他目光落在林昭手中的令牌上。
“对。”林昭点头,“他想确认。确认皇帝是否已死,确认你是否已死,确认我……这个坏了他所有好事的人,是否已死。更重要的是,他想拿回这半枚令牌。因为这东西,可能不仅仅是他‘影子’的指挥信物,也可能关联着他最后的退路,或者……某些连我们都不知道的秘密。”
她将令牌举到火光前,仔细看着那条独眼龙的纹路和背面的云纹。“他一定会尝试联系外面残留的‘影子’,或者通过别的渠道,打探地堡里的情况。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给他一个……他想要的消息。”
“你想怎么做?”萧凛坐直了身体,眼神重新锐利起来。
“放出消息,就说皇帝毒发身亡,你重伤濒死,我也……离死不远了。地堡里弹尽粮绝,幸存者内讧,即将崩溃。”林昭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然后,把这块令牌,通过某种方式,‘不经意’地露出去一点线索,让它看起来像是被慌乱中遗落,或者被某个想拿它换条活路的叛徒偷偷带出去了。”
“引蛇出洞?”萧凛立刻明白了,“他会派人来取,甚至……亲自来?”
“他未必会亲自冒险。但他一定非常想知道地堡里的真实情况,更想拿回令牌。只要他的人出现,我们就有机会。”林昭放下令牌,“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争取时间。苏姑娘的药,是第一个变数。我们需要它真的起作用。”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话,石床上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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