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现场)**
光绪三十四年十月二十日(公历1908年11月14日)深夜,瀛台涵元殿的悲泣声尚未散去,紫禁城西北角的醇亲王府(北府,今北京宋庆龄故居)却已被一股突如其来的、令人窒息的恐慌所笼罩。
王府正堂内灯火通明,醇亲王载沣(光绪帝同父异母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躁地来回踱步。他刚刚接到宫里传来的惊天噩耗:皇兄光绪皇帝驾崩了!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他心乱如麻。他与光绪虽非一母所生,但毕竟血脉相连,更有戊戌政变后同为慈禧所忌惮的处境。皇兄的暴亡,是病故?还是……?他不敢深想。
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紧随噩耗而来的,是储秀宫李莲英亲自带来的一道冰冷懿旨:“着醇亲王载沣即刻入宫觐见!”
载沣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深夜急召!还是皇兄刚刚咽气之时!太后……太后想干什么?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脊梁。他想起了父亲老醇亲王奕譞当年得知自己儿子(光绪)被选为皇帝时,那种瘫软在地、痛哭流涕的绝望。难道……这可怕的命运轮回,又要降临到他的头上?
他不敢耽搁,强压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匆匆换上朝服,跟着李莲英,在夜色深沉、寒风刺骨中,疾步赶往死寂的紫禁城。
储秀宫内,气氛更是压抑到了极点。浓重的药味混合着一种行将就木的衰败气息。重重帷幕之后,慈禧太后半倚在病榻上,脸色灰败如纸,呼吸急促而微弱,仿佛风中残烛。但那双深陷的眼睛,却异常地亮,闪烁着一种近乎妖异的、掌控一切的光芒。军机大臣张之洞、世续、袁世凯(此时也在京)、以及内务府大臣奎俊等人,垂手肃立在榻前,个个面色凝重,大气不敢出。
载沣被引到榻前,扑通跪倒:“臣……载沣叩见皇太后!皇太后……圣体……”
“起来吧……” 慈禧的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艰难地抬起眼皮,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死死钉在载沣身上,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
“皇帝……大行了……”
载沣的眼泪瞬间涌出,伏地痛哭:“皇兄……!”
“国不可一日无君……” 慈禧打断他的哭声,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临终托孤的决绝,“哀家……已决意……立你的儿子溥仪……承继穆宗毅皇帝(同治)为嗣……兼祧德宗景皇帝(光绪)……入承大统……为嗣皇帝!”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溥仪”二字从慈禧口中清晰吐出时,载沣还是如同被重锤击中!他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他的长子溥仪,才刚刚三岁!还是个在嬷嬷怀里撒娇、晚上怕黑要人哄睡的懵懂幼儿!这深似海的宫闱,这风雨飘摇的江山,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权力漩涡……怎么能让一个三岁的孩子去承受?!
“太后!” 载沣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哀求,“溥仪……溥仪年幼无知,尚在襁褓!他……他如何担得起这江山社稷之重啊!恳请太后……另……另择贤能!”
“住口!” 慈禧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垂死之人的凌厉,“这是哀家的旨意!也是……祖宗江山延续的……唯一选择!”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李莲英赶紧上前为她抚背。喘息稍定,她死死盯着载沣,一字一顿,如同烙印:
“你……载沣……为监国摄政王!总揽……一切军国政事!用皇帝宝玺!遇有重大事件……必须……必须请皇太后(指即将成为太后的隆裕)懿旨!明白吗?!”
这不仅是立嗣,更是赤裸裸的权力交接安排!让载沣摄政,却又用隆裕(慈禧侄女)来制约他!确保叶赫那拉家的影响力不会因她的死而消失!
载沣浑身冰冷,如同坠入万丈冰窟。他看着慈禧那张在烛光下形同鬼魅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不容抗拒的意志,知道自己和儿子的命运,已经被这只垂死的手,死死攥住,再无转圜余地。他绝望地低下头,泪水无声滑落:“臣……遵旨……”
慈禧的目光又缓缓扫过榻前的军机大臣们,最后在袁世凯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复杂,有倚重,有警告,更有一丝深藏的忌惮。她喘着气,对众人道:“尔等……皆为……顾命大臣……须……尽心竭力……辅佐幼主……保全……我大清……江山社稷……”
“臣等遵旨!定当肝脑涂地,不负太后重托!” 张之洞、世续等人连忙跪地表态。袁世凯也深深低下头,掩藏住眼中的精光。
“好了……载沣……” 慈禧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仿佛随时会断,“你……即刻……回府……接……溥仪……入宫……登基……大典……不可……延误……”
载沣如同行尸走肉般退出储秀宫。他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刺骨的寒风吹在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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