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现场)**
光绪十五年(1889年)正月,紫禁城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场筹备了数年、耗资巨大的皇帝大婚典礼即将举行。新郎官是十八岁的光绪皇帝载湉,而新娘,则是慈禧太后亲自选定的叶赫那拉·静芬——慈禧亲弟弟桂祥的女儿,未来的隆裕皇后。
养心殿里,光绪帝对着铜镜,任由太监们为他穿上繁复华丽的大婚礼服。龙袍加身,金冠耀眼,映衬着他日渐长成的清秀面容。然而,他的眼神却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疲惫,全然不见少年人应有的新婚喜悦。对于这位即将成为自己皇后的表姐静芬,他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更像是在完成一项无法抗拒的任务。他清楚地知道,这场婚姻,是皇额娘慈禧精心编织的又一道枷锁。
“皇上,您看这身可还合体?” 太监总管小心翼翼地问道。
光绪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却飘向了窗外。他在想什么?是毓庆宫书桌上那些翻译过来的西学书籍?还是师傅翁同龢忧心忡忡讲述的外国见闻?抑或是……那个被深锁在权力牢笼之外、广阔而令人忧心的世界?
与此同时,储秀宫里,慈禧太后正拉着侄女静芬的手,语重心长地交代着。静芬容貌端庄,但性格内向怯懦,在强势的姑母面前,更是显得局促不安。
“静芬啊,”慈禧的声音温和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进了宫,做了皇后,你就是这后宫之主了。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和责任。皇帝年轻,性子……有时候不定,你要多规劝他,辅佐他,让他勤政爱民,以祖宗社稷为重。更要紧的是……” 慈禧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盯着侄女,“要常来储秀宫,跟姑母说说皇帝的事儿,说说宫里的情形。咱们叶赫那拉家的女儿,要懂得为皇上分忧,为姑母分忧,明白吗?”
静芬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侄女……儿臣明白,谨记姑母教诲。” 她明白,自己不仅是皇后,更是姑母安插在皇帝身边最直接的眼线和纽带。
大婚典礼在太和殿举行,场面恢弘,极尽奢华。光绪帝面无表情地完成着繁琐的礼仪。当他掀起皇后盖头,看到静芬那张紧张、羞涩又带着几分木然的脸时,心中没有泛起一丝涟漪,只有一种更深的、被无形丝线缠绕的窒息感。
婚礼的高潮过后,另一场更具政治意味的仪式紧随而来——慈禧太后的“归政大典”。在文武百官和王公贵戚的见证下,光绪帝率群臣恭请慈禧皇太后撤帘归政,还政于君。
养心殿东暖阁,那道象征太后垂帘听政、笼罩了光绪整个童年的黄幔,终于被缓缓撤下。慈禧端坐在御榻之上,脸上带着一种既欣慰又不舍的复杂表情。她接过光绪帝呈上的“归政”奏疏,声音庄重而略带感伤:
“皇帝仁孝,励精图治,哀家深感欣慰。皇帝既已大婚成人,哀家自当遵守祖宗家法,撤帘归政,颐养天年。望皇帝亲政之后,上敬天意,下恤民情,勤勉治国,光大祖宗基业。” 言毕,她象征性地将代表最高权力的玉玺交到了光绪帝手中。
殿内百官山呼万岁,颂扬太后圣明,皇帝仁孝。表面看来,一场权力的和平交接完美落幕。年轻的皇帝终于可以独立执掌这庞大的帝国了。
然而,表面的祥和之下,暗流汹涌。
“归政”后的第二天,光绪帝在养心殿召见了他的生父——醇亲王奕譞。醇亲王这几年愈发谨小慎微,头发也白了大半。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儿子行君臣大礼。
“醇亲王请起,赐座。”光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在这冰冷的深宫,生父几乎是唯一能带给他些许真实亲情和安全感的人。
醇亲王小心翼翼地坐下半个屁股,低着头,不敢直视皇帝:“臣谢皇上恩典。”
“阿玛……”光绪忍不住用上了旧称,声音有些发颤,“如今……如今儿子亲政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期待的光芒,仿佛想从父亲这里得到某种确认和支持。
醇亲王奕譞的身体猛地一僵!他像被针扎了一样,慌忙从椅子上滑跪下来,以头触地,声音带着极度的惶恐:“皇上!皇上折煞老臣了!臣惶恐!皇上如今是天子,是万民之主!君臣名分已定,万万不可再以私情相称!臣……臣只求为皇上、为大清江山,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他额头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光绪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他看着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的父亲,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涌上心头。连自己的生父,都如此畏惧那无处不在的阴影,不敢越雷池半步!这“亲政”,究竟有几分真实?
“醇亲王……起来吧。”光绪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平淡,“朕召你来,是想问问,你对整顿八旗兵务一事,有何见解?”他试图将话题拉回政务,掩饰内心的失落。
奕譞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起身,重新坐下,开始谨慎地陈述一些四平八稳、绝不出格的意见。谈话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闷和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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