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都河的晨雾还没散尽,三骑探马就冲破芦苇荡,马蹄溅起的水花沾着血色,在焉耆城头的晨光里格外刺目。李倓正站在西城门楼复盘战局,腰间的横刀刚被亲兵擦拭干净,刀鞘上的缠绳还带着松木油脂的清香——那是阿依慕昨日送来的,说西域干燥,用松脂养护能防刀身锈蚀。
“将军!疏勒方向发现大批吐蕃军!不是两万,是四万!”探马翻身滚落时甲胄撞得石阶发颤,声音都在发抖,“论莽热联合了疏勒守捉使,还带来了吐蕃本土派来的两万援兵,以疏勒屯田粮为支撑,分两路扑来!一路往楼兰路去了,要断我们的后路;另一路正朝开都河渡口猛攻,先锋已经过了孔雀河!”
李倓握着城垛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得几乎透明。城楼下,吐谷浑降兵正在操练,慕容陀挥舞铁鞭呵斥动作迟缓的士兵,那些曾被吐蕃强征的牧民,铠甲上都烙着“唐”字,队列虽不齐整,但眼中已没了怯懦。可此刻听到“四万”这个数字,连慕容陀都停下了动作,抬头望向城楼。
“归唐营伤亡未补,尚能一战否?”李倓的声音平稳,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他转头看向吉备真彦,这位倭人将领的左肩还缠着渗血的绷带——攻克焉耆时,他率部冲锋,被吐蕃箭矢洞穿甲胄,如今伤口刚结痂。
吉备真彦单膝跪地,右手按在胸前的“唐”字令牌上,甲叶碰撞声干脆利落:“末将麾下三百健儿,虽折损五十,但若将军下令,便是用血肉填,也必守住开都河渡口!”他身后的归唐营士兵齐声呐喊,声音震得城砖微微发麻,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惧色。
李倓俯身看向城楼下的沙盘,焉耆的地形在细沙中清晰可见:开都河自天山而下,城南的月牙形弯道是天然屏障,可如今吐蕃四万大军压境,这屏障反倒成了困死自己的牢笼。“疏勒七屯年产粮供三千兵,论莽热占了疏勒,又添了本土援兵,便以为能吞了焉耆。”他冷笑一声,手指点在沙盘西北的峡谷,“这是楼兰路的咽喉,也是我们与龟兹的唯一联系,绝不能丢。”
慕容陀大步登上城楼,粗粝的手掌抚过沙盘边缘,指腹的老茧刮过代表峡谷的碎石:“将军,那峡谷是我们吐谷浑人的祖地,每一块石头我都认得。吐蕃人想断楼兰路,得踩着我们的尸体过去!”他身后的吐谷浑将领纷纷拔刀,弯刀出鞘的寒光映亮了半个城楼。
李倓点头,目光扫过众将:“慕容首领,你率八千吐谷浑兵守峡谷,多设滚石檑木,在谷口挖陷马坑,只守不攻,拖到龟兹援兵抵达便是大功。吉备真彦,你带归唐营守渡口,用火箭射穿吐蕃的羊皮筏,再把上游的水闸打开,用激流冲散他们的阵列。”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四万吐蕃兵又如何?我们守的是大唐的土地,背后是安西都护府,绝不能退!”
话音刚落,城楼外传来整齐的马蹄声,阿依慕身着于阗贵族服饰,外披唐军明光铠,身后跟着五十名佩着于阗弯刀的亲卫。那些亲卫都是于阗王精心挑选的勇士,个个能以一敌三,腰间的箭囊里装满了浸过松脂的火箭,一看便知是精锐中的精锐。
“这是龟兹快马送来的密信。”阿依慕翻身下马,将蜡丸密信递到李倓手中,“疏勒守捉使已将屯田粮全部运到前线,吐蕃军粮草充足,看样子是要打持久战。”
李倓捏碎蜡丸,信纸是安西都护府的公文纸,上面的字迹潦草却有力,说龟兹守军需分兵防备大勃律方向的吐蕃援军,能抽调的兵力不足两千,若焉耆失守,龟兹也将陷入险境。他眉头紧锁,阿依慕却忽然开口:“我去龟兹求援,带着我的亲卫,走秘密水道绕开吐蕃斥候。”
“不行!”李倓脱口而出,“吐蕃四万大军分两路而来,沿途的斥候必定密布,你即便带着亲卫,也太过危险。”
阿依慕从怀中取出玉雕雪莲信物,又指了指身后的亲卫:“我以于阗使者的身份出发,亲卫们熟悉西域的地形,能在芦苇荡中无声潜行。安西都护府与于阗世代交好,见了这枚雪莲,他们必会尽全力增援。”她抬头看向李倓,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你守住焉耆,我带来援兵,我们都要活着看到大唐的旗帜插回疏勒。”
李倓沉默片刻,解下自己的佩刀递给她:“这刀能破吐蕃的皮甲,亲卫们的箭不够了,就去城东的军备库取。遇到危险就鸣镝,我的斥候在秘密水道沿线都设了接应点。”他亲自为阿依慕牵过马,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背,“万事小心,我在焉耆等你回来。”
阿依慕翻身上马,身后的亲卫立刻列成锥形阵,护住她的两侧。马鞭一扬,清脆的鞭声划破晨雾,五十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芦苇荡中,只留下马蹄踏过湿地的轻微声响,连惊起的水鸟都比往常少了许多——那些亲卫的骑术,已到了收发自如的境界。
李倓站在城头目送他们远去,转身时,城楼下已响起吐谷浑士兵的出征号角。苍凉的号角声与开都河的流水声交织在一起,慕容陀正指挥士兵往峡谷运送滚石,吉备真彦则带着归唐营在渡口搭建防御工事,每个人都在与时间赛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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