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阳光总算挣开了云层的缠裹,像揉碎的金箔,密密匝匝洒在咸阳城的青砖黛瓦上。扶苏府的庭院里,青砖地被晒得暖融融的,连墙根处去年残留的雪痕,都化成了细小的水珠,顺着砖缝渗进土里,只留下几道浅白的印记。庭院中央的老槐树刚抽新芽,嫩黄的叶子沾着阳光,风一吹就晃出细碎的光斑,落在满院的蒲团上,像撒了把星星。
今天是咸阳讲坛的法家专场,韩非要讲 “法治革新之减苛役”—— 光是这 “减苛役” 三个字,就勾着半个咸阳城的平民往这儿赶。天刚亮,府门口就排起了长队,有扛着小板凳的佃户,有揣着文书的小吏,还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盼头,手里要么攥着小本子(想记减徭役的法子),要么揣着自家种的粟穗(想送给韩非当谢礼)。
巳时整,庭院里已经挤得满满当当。蒲团从木台边一直摆到围墙根,连过道里都挤满了人,后来的平民只能搬着小板凳,坐在墙根下,伸长脖子往木台看。墨家弟子们穿梭在人群里,阿木手里提着个陶壶,给老人小孩递茶水,陶碗是粗瓷的,却洗得锃亮,茶水是用松针煮的,暖乎乎的,喝一口浑身都舒坦。
“韩先生来啦!”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都聚到了庭院门口。
韩非大步走了过来,他穿件玄色短打,腰上系着一柄铜剑,剑鞘上刻着 “法不阿贵” 四个字,边缘被磨得发亮 —— 这是他父亲传下来的旧剑,跟着他跑遍了关中的郡县。手里捧着一本《韩非子》抄本,纸页是桑皮做的,边缘翻得发毛,上面用朱笔写满了批注,有的地方还画着小图,比如 “北境徭役分布图”“杨村佃户减役前后收成对比”,一看就是下了苦功的。
“各位乡亲、公子!” 韩非走上木台,声音像撞钟似的,清亮地传遍庭院每个角落,他把抄本放在桑木案上,指了指上面的批注,“今天咱们不讲空道理,就说‘苛役’—— 去年北境的张强兄弟,因为徭役误了麦收,家里少收了两石粮;杨村的老周叔,儿子去服徭役,地里的粟没人管,差点荒了。这些事,不是法的错,是‘苛’的错!法的初心是‘爱民’,不是‘累民’!”
“说得对!” 人群里的张强 “腾” 地站起来,手里举着块麦饼,饼上还带着点芝麻,“韩先生,俺去年就是因为徭役,麦收晚了十几天,饼都没吃饱!要是能减徭役,俺今年肯定能多收两石粮!”
众人都笑了,气氛一下子热络起来。老周抱着小豆子,也跟着喊:“韩先生,俺儿子去年服徭役,俺一个人种三亩地,差点累垮了!要是能让他农忙时在家,俺就知足了!”
韩非笑着点头,翻开抄本,指着其中一页:“《韩非子?大体》有云:‘不以智累心,不以私累己;寄治乱于法术,托是非于赏罚’这话啥意思?就是说,治理国家靠的是‘法术’,不是‘苛政’。所以咱们要改 —— 徭役分季节,农忙时(比如麦收、粟种)减一半,农闲时(比如冬天)再补;家里只有一个男丁的,直接免徭役,让他在家种地;要是佃户种了旱稻,亩产超过五石,还能免半年徭役!”①
“好!”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有个穿粗布衫的小吏,赶紧掏出小本子,飞快地记着 “农忙减役”“单丁免役”,笔尖都快划破纸了;几个佃户互相递着眼色,小声商量着 “今年要不要多种两亩旱稻”。
李岩也站起来,手里拿着廷尉府的文书,语气带着期待:“韩先生,您说的这些改法,廷尉府能支持吗?要是能落实,咱们北境的边军家属,也能少些负担。”
“当然能!” 韩非拍了拍文书,眼神坚定,“俺上周刚跟廷尉府的张大人沟通过,只要咱们把百姓的需求收集好,形成章程,陛下肯定会准!毕竟陛下最看重的,就是百姓能吃饱饭,能安稳过日子!”
庭院里的氛围越来越平和,阳光洒在每个人脸上,连风都带着暖意。小豆子从老周怀里溜下来,手里攥着个布偶(是秦风上次送他的),跑到木台边,仰着头看韩非,小声问:“韩先生,俺爹要是免了徭役,能陪俺种麦子吗?”
韩非蹲下来,摸了摸小豆子的头,笑着说:“当然能!等你爹免了徭役,就能陪你种麦子,还能帮你收粟穗!”
小豆子高兴得蹦起来,又跑回老周身边,叽叽喳喳地说 “爹能陪俺种麦子了”。老周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眼里满是欣慰 —— 这就是他支持讲坛的原因,能让家人团聚,能让日子有盼头。
可没人注意到,人群后排,三个穿粗布衫的汉子正互相使着眼色,手悄悄摸向怀里的石头。
这三个汉子,是赵磊家的家丁,分别叫赵甲、赵乙、赵丙。他们穿的粗布衫是从杨村佃户那借来的,却没洗干净,领口还沾着点锦袍的金线(是之前穿锦袍时蹭的);手上虽然抹了一层泥,却还是透着一股养尊处优的细白,指甲缝里没有半点农活留下的黑泥;站在人群里,身子僵硬得像根木头,不像其他平民那样放松地聊天,反而时不时往木台瞟,眼神里满是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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