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冷雨下得黏腻又缠绵,像把整个咸阳城泡在了温吞的墨水里。雨丝不算密,却织得密不透风,敲在赵府的青瓦上是 “沙沙” 的闷响,落在庭院老槐树的枯枝上,又顺着树皮滑下来,在青砖地上积成一滩滩暗灰色的水洼,映着天边压得极低的乌云,连空气里都飘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把本该回暖的天气衬得比寒冬还压抑。
赵府深处的书房,连窗缝都透着冷意。暗门藏在书架后面,推开门时 “吱呀” 一声,像老鬼的叹息,门后是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道,墙壁上渗着水珠,摸上去冰凉刺骨。尽头的密室里,一盏油灯悬在房梁上,昏黄的光摇摇晃晃,把围坐在桌旁的人影拉得歪歪扭扭,有的像佝偻的树,有的像缩成一团的兽 —— 赵高要在这里,给讲坛埋下一颗 “毒瘤”。
密室里的榆木桌是赵高特意找的旧货,桌面满是深浅不一的划痕,边角还缺了一块,露出里面的朽木。桌腿用石头垫着,才勉强放平,生怕稍微一动就会散架。桌上摆着四个粗瓷茶杯,里面的茶水早就凉透了,水面浮着一层灰,却没人动 —— 在座的三个贵族,心思都不在喝茶上,每个人的手指都无意识地抠着桌沿,连呼吸都放得轻了。
左边的赵磊坐得最局促。三十出头的年纪,穿件半旧的湖蓝色锦袍,领口绣着的 “赵” 字早就褪成了浅灰色,袖口还沾着点泥点 —— 是刚才从后门进来时,不小心踩进了水洼。他手里攥着块青玉佩,是被流放的堂叔赵成以前给他的,玉佩边缘被摸得光滑发亮,指腹反复摩挲着上面的裂纹,眼神时不时瞟向密室的暗门,像惊弓之鸟,生怕门外突然闯进来人。
“赵大人,别总看门了,咱家选的地方,安全得很。” 赵高坐在主位上,手里捧着个铜暖炉,炉身刻着缠枝纹,却没什么温度 —— 银丝炭早就灭了,他只是装样子,想显得从容。“你堂叔赵成的事,咱家记着呢,只要这事成了,保准让陛下重新想起赵家的功劳。”
赵磊的身子僵了一下,赶紧收回目光,手指攥得更紧,玉佩硌得掌心发疼:“赵公公,俺…… 俺不是不信您,就是怕…… 怕再出岔子。去年俺叔伯就因为反对讲坛,被陛下贬到陇西,现在连家书都寄不出来,俺要是再做错事,赵家就真完了。” 他的声音发颤,带着后怕 —— 赵成倒台后,他家的封地被削了一半,佃户走了不少,连以前巴结他的小官,现在见了面都绕着走。
中间的张嵩比赵磊镇定些,却也坐不安稳。五十出头的人,肚子圆滚滚的,把绣着 “少府” 二字的官服撑得紧绷,腰间的玉带松了两颗扣,还是觉得喘不过气。他不停地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捋了又捋,却还是乱得像一团草,眼神时不时瞟向桌角的粗布衫 —— 那是赵高提前准备的,上面还沾着麦秸秆和泥土,看着就硌得慌。
“赵公公,不是俺胆小,” 张嵩摸了摸肚子,声音压得很低,“少府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啊!以前平民要做农具,都得找少府,现在倒好,墨家跟着讲坛搞什么‘改良农具’,又便宜又好用,上个月的订单比以前少了一半,再这样下去,少府的工匠都要饿肚子了!” 他越说越急,山羊胡都翘了起来,“可要是闹出事,被陛下知道是俺们干的,俺这少府令的乌纱帽,怕是保不住了!”
右边的李默是最沉得住气的,却也透着一股压抑的愤怒。七十多岁的老贵族,头发全白了,梳成一个小小的发髻,用一根磨得发亮的木簪固定着。他穿件深褐色的旧袍,是前朝的款式,袖口都磨出了毛边,手里拄着一根龙头拐杖,拐杖头的龙纹被岁月磨得模糊,却还是能看出往日的精致。他没说话,只是时不时用拐杖敲一下地面,“笃笃” 的声响在寂静的密室里格外刺耳,像在发泄心里的火气。
“李老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啊!” 张嵩忍不住催了一句,“您封地多,佃户也多,讲坛对您的影响,比俺们都大!”
李默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拐杖敲地面的力度又重了些:“老夫能说什么?说佃户学了讲坛的‘农法’,就敢跟老夫提‘减租’?说他们拿着秦风讲的‘秦法便民’,跟老夫掰扯‘租子太高不合规矩’?” 他的脸涨得通红,呼吸都粗了,“老夫在关中当主子当了四十年,还从没受过这种气!可气有什么用?陛下支持讲坛,咱们这些老骨头,能跟陛下对着干吗?”
赵高见三人终于把心里的怨气倒了出来,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假笑。他把铜暖炉放在桌上,身体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在桌面上,像毒蛇吐信:“各位大人,怨气再大,也解不了燃眉之急。咱家找你们来,不是让你们诉苦的,是给你们找条‘活路’—— 讲坛不是不能倒,只是得找个‘好法子’,让陛下主动下令管它!”
“活路?” 赵磊眼睛一亮,攥着玉佩的手松了些,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赵公公,您快说,啥法子?只要能让俺赵家翻身,俺啥都愿意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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