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咸阳被一层冷雾裹着,风从渭水北岸刮过来,裹着刺骨的湿气,掠过丞相府的朱红院墙时,卷起满地干枯的梧桐叶,叶子脆得像晒干的麦秆,“啪嗒啪嗒” 撞在书房的窗纸上,像有人在外面急着拍门,却又不敢用力,透着一股焦躁的慌。
书房里的烛火被风吹得晃了晃,映得案上的 “听众名单” 忽明忽暗。名单是赵平熬夜抄的,竹片泛着新削的白,上面用浓墨写着五十个贵族子弟的名字,每个名字旁边都画着小圈:“蒙毅(蒙恬侄,边军背景)”“李敢(李信侄,武将世家)”“墨离(墨家弟子,擅机关)”“王述(法家子弟,近秦风)”,圈得墨汁都透了竹片,在背面凝成黑疙瘩。
李斯坐在案前的紫檀木椅上,手指死死攥着名单的边角,指节泛得发白,连竹片边缘没磨平的毛刺扎进掌心,渗出血丝都没察觉。他刚从宫里回来,李忠偷偷跟他咬耳朵:“陛下看探报时,特意问‘贵族议的强秦法子,有没有实操性’,还让再探时多记‘民生相关的话’。” 这话像根刺扎在他心里,陛下哪是 “再探”?分明是对讲坛动了心思!
要是再等下去,秦风那小子真把百家子弟、贵族后裔都拢到一起,天天讲 “礼法并施”“机关利民”,法家的 “唯法独尊” 就没了立足之地,自己这个靠法家上位的丞相,迟早要被架空!他端起案上的凉茶,一口灌下去,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往下滑,却没压下心里的火,茶早就凉透了,杯底还沉着几片干茶叶,是早上泡的,他连换茶的心思都没有。
“大人,宫里内侍来传旨,说陛下召您立刻去勤政殿,有要事议。” 管家在门外小声禀报,声音里带着点慌,他跟着李斯十几年,从没见主子这么焦躁,连案上的青铜笔架都被扫到地上,笔杆滚了一圈,墨汁洒在麻纸上,晕开一大片黑。
李斯猛地站起身,袍角扫过案边的铜盆,“当啷” 一声,盆里的清水溅出来,打湿了名单的边角。他没管这些,抓起名单往怀里一塞,快步往外走,鞋底踩过地上的墨汁,留下一串黑脚印。走到门口时,他又折回来,从抽屉里摸出一卷《秦律》抄本,塞进另一个袖管,万一陛下问起 “结党” 的律法依据,他也好有个说法。
深秋的宫道上没什么人,冷风卷着落叶打在脸上,像小刀子割。李斯走得急,袍角被风吹得猎猎响,怀里的名单硌着胸口,像块烧红的炭。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今天必须发难,用 “结党谋逆” 的罪名把讲坛掐了,大秦自商君变法起就禁绝私党,嫪毐、吕不韦就是前车之鉴,陛下就算再看重民生,也绝不能容忍 “小集团” 动摇君权!
勤政殿里的气氛比殿外的冷风还沉。六盏青铜灯台沿着案几摆成一排,烛火燃得正旺,却没半点暖意,光映在案上的两卷竹简上,泛着冷白的光。左边是李忠刚递上来的探报,竹片上写着:“昨日讲坛议‘北境骑兵训练’,李岩提‘用《孙子兵法》之‘疾如风,徐如林’练阵法’,墨离附‘可制木轨运粮草,减边军负担’,众子弟附议,无逾矩之言。” 右边是秦风托扶苏转呈的 “讲学记录”,厚厚一卷,用麻绳捆着,封皮上写着 “秦风谨录,共十二次讲学,附听众签名”。
嬴政坐在龙椅上,玄色龙袍的衣摆垂在阶前,绣着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手里捏着块和田玉圭,指尖在探报上轻轻敲着,节奏慢得让人心里发紧,敲一下,停两秒,再敲一下,玉圭的边角在竹片上碰出轻微的 “嗒嗒” 声,像在给殿里的人施压。
他刚逐字看完秦风的记录,从第一次讲《论语?子路》的 “和而不同”,到昨天议《孙子兵法》的骑兵阵法,每一次的讲题、发言的规则、讨论的结果,都记得清清楚楚,连冯安问 “粟苗生虫怎么办”、王述辩 “法与礼的先后” 都写得明明白白,没有半句 “非议朝政”“动摇君权” 的话。可李斯刚在宫门外候着,说有 “关乎大秦根基” 的急事要奏,他倒要看看,李斯能拿出什么证据。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斯掀着袍角走进来,刚跨过门槛就 “扑通” 一声跪下去,膝盖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他双手举过头顶,捧着怀里的名单,声音比平时高了三分,带着刻意的急切:“臣李斯,叩见陛下!臣有要事启奏,此事关乎大秦律法根基,关乎陛下君权稳固,绝不可缓!”
嬴政抬了抬眼,语气没半点波澜,只有帝王特有的威严:“讲。”
“陛下!” 李斯膝行两步,膝盖在青砖上磨出轻微的声响,“扶苏公子府中的讲坛,看似是讲农法、机关术,实则是秦风借讲学之名,暗中聚贵族、联墨家,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他把名单递得更高,手指指着上面的圈注,“您看这名单,蒙毅是蒙恬将军的侄子,李敢是李信将军的侄子,墨离是墨家余孽,还有二十多个地方郡守、县令的子弟,他们天天聚在一处,讨论‘如何改徭役’‘如何用机关’,甚至敢议‘兵权’,这不是拉帮结派,想架空朝廷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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