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上郡被裹在一层灰蒙蒙的黄沙里,风一刮,沙粒像小刀子似的打在脸上,疼得人睁不开眼。太阳被遮得只剩个模糊的光晕,连田埂边的芨芨草都蔫头耷脑,裹着层厚沙,看着没点生气。田里的区田坑大多塌了半边,刚冒芽的麦苗歪歪扭扭埋在沙里,有的已经干得发黄,叶尖卷成了小筒,风一吹就断,像极了百姓们耷拉的嘴角 —— 这和栎阳满地金黄的景象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秦风骑着马,刚进上郡郡城,马蹄子踩在沙地上,“咯吱咯吱” 响,连空气里都飘着股土腥味。按说这个时候,田里该是百姓忙着整理区田坑、补种麦苗的热闹场景,可路上连个扛锄头的人都少见,偶尔遇到几个百姓,也是低着头匆匆走过,怀里揣着干瘪的糠饼,没一点之前栎阳百姓眼里的光。
“秦大人,前面就是太守府了。” 墨影勒住马,指着不远处的府邸 —— 朱红大门漆皮掉了大半,门口的石狮子蒙着层厚沙,连嘴都快堵住了,两个守门的兵士靠着柱子打盹,手里的长戟斜斜地杵在地上,没一点官府的规整劲儿。
秦风皱着眉,翻身下马,沙粒顺着衣角往下掉。他走上前,重重拍了拍门环,“咚!咚!咚!” 的声响在冷清的街道上格外刺耳。过了好一会儿,兵士才揉着眼睛慢悠悠地开门,打了个哈欠,见秦风穿着玄色官服,腰里系着青铜印,才赶紧直了直身子,躬身道:“不知是哪位大人驾临?太守大人正在府里处理公务,您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
可这 “稍等” 就等了足足半个时辰。秦风在门房里喝了两盏凉茶,茶水里都飘着点细沙,刚放下碗,就见上郡太守李嵩慢悠悠地走出来。李嵩穿着件宽松的锦袍,料子是上好的蜀锦,却皱巴巴的,腰间系着根玉带,玉坠子晃来晃去,手里还摇着把描金折扇,明明是深秋,却一副闲得发慌的模样。见到秦风,他才勉强收了扇,指尖捏着扇柄,敷衍地躬身行礼:“不知秦都尉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都尉恕罪。”
“李太守,” 秦风没心思跟他客套,直接开门见山,语气里带着压不住的急切,“陛下让我来视察上郡区田法推广情况,可我刚从城外过来,路上没见一个百姓种田,田里的区田坑塌了大半,麦苗都快干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嵩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眼神往旁边飘了飘,很快又恢复镇定,伸手做了个 “请” 的手势,领着秦风往府里走:“秦都尉有所不知,上郡这地方,跟栎阳不一样啊!多是沙质土,您也知道,沙土松得很,挖了区田坑,风一吹就塌,百姓们试了几次,坑塌了,麦种也浪费了,怨声载道的,下官也是没办法啊。” 他指着府里的花园,花园里的土都干裂着,几株月季蔫得快死了,“您看,连下官这花园里的土,都得天天浇水才能稳住,更别说城外的大田了。”
秦风跟着他进了书房,书房里一股淡淡的熏香,摆着不少古玩字画,博古架上还放着个青铜鼎,看着就值钱。可案上却没几卷关于农事的竹简,只有一本摊开的《诗经》,书页上连个折痕都没有,显然是摆样子的。“李太守,” 秦风从怀里掏出《泛胜之书》的抄本,翻到 “沙土种植” 那一页,竹简上用红笔标着 “沙土之地,区田坑底需铺麦秸、糠秕厚三寸,再填碎土,固土防塌”,他把竹简递到李嵩面前,“《泛胜之书》里早就写了应对沙土的法子,栎阳试点村也有沙质土,用这个法子,亩产照样七石多,怎么到了上郡,就成了‘没办法’?”
李嵩眼神闪躲,没接竹简,只往后退了半步,含糊道:“秦都尉,话是这么说,可上郡百姓懒散惯了啊!撒种撒了一辈子,哪愿意费力气挖坑、铺麦秸?下官派农官去村里教,他们还跟农官吵架,说官府折腾人,要饿肚子也不种这‘麻烦田’,下官总不能强逼着他们干吧?要是闹出事来,下官担不起啊!”
“强逼?” 秦风提高了声音,手攥着竹简,指节都泛了白,“陛下推广区田法,是为了让百姓多收粮,吃饱饭,怎么到你这就成了‘折腾’?我刚才在城外见了王大叔,他说家里的区田坑塌了三次,麦苗全毁了,去找农官要麦种补种,农官却说‘麦种不够,等着吧’,这又是怎么回事?朝廷调拨的两万石麦种,半个月前就该到了,怎么会不够?”
李嵩脸色一白,赶紧端起桌上的茶杯,猛喝了一口,茶水洒在锦袍上都没察觉,支支吾吾道:“麦种…… 麦种确实有点紧张。朝廷调拨的两万石,路上遇到风沙,损耗了些,分到各县,又留了点给农官试种,就没剩多少了,下官也在催太仓再调,可一直没消息……”
秦风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全是借口。他出发前特意去太仓查过,两万石麦种半个月前就运到了上郡粮仓,粮仓的回执还在他手里揣着,怎么可能 “没剩多少”?他压着怒火,对墨影说:“墨影,你去粮仓一趟,查清楚朝廷调拨的麦种到底还剩多少,把账册带回来。” 墨影眼神一凛,躬身应了声 “是”,转身就往外走,脚步快得带起一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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