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阳的清晨裹着层黏糊糊的薄雾,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湿布,贴在脸上凉得发渗。风里混着草木灰的呛味,吸一口能咳半天 —— 村民们天没亮就扎在田埂边烧灰,土灶里的干柴 “噼啪” 响,青烟裹着雾,把立在田里的稻草人染成了灰黑色,红布条在雾里飘得有气无力,像快灭的火苗。
秦风蹲在试点田边,指尖捏着根刚冒芽的麦秆,嫩绿色的芽尖沾着露水,凉丝丝的,却攥得他手心发紧。他面前摊着卷竹简,是这几天的试点田记录,炭笔字写得密密麻麻:“三日,麦芽高半寸,每坑浇井水一瓢,无枯苗;四日,冯安带家丁毁田,补苗二十坑,水车提水浇田一亩;五日,探得邻村蝗灾过泾阳,预计两日内至栎阳……” 笔尖在 “冯安” 两个字上顿得太深,墨点晕开,像块黑疤,把旁边 “麦芽高六分” 的小字都遮了一半。
“秦大人,歇会儿吧,灰快烧够了。” 王老汉的声音从土灶那边传来,他手里攥着根烧火棍,手背沾了层黑灰,像抹了墨,“俺让王阿婆烤了糠饼,夹了点晒干的苦菜,您垫垫肚子。” 他递过来个粗布包,布包上还沾着草木灰,打开来,两个圆滚滚的糠饼冒着热气,苦菜的清香味混着麦麸的糙气,飘进鼻子里。
秦风接过饼,咬了一口,饼皮烤得有点焦,苦菜的涩味在嘴里散开,却能填肚子。他望着西边,咸阳的方向被雾遮得严严实实,连个影子都看不见,心里沉得像压了块湿土坯:“王伯,您说冯劫会不会在咸阳扣下防蝗的粮草?咱们现在就剩三天的口粮,蝗灾一来,就算挡住了,村民们也熬不过去。”
王老汉蹲下来,摸了摸试点田的土,土被露水润得有点潮,却还是松得一捏就散:“俺们草木灰准备了五十多堆,稻草人也做了六十多个,可没粮咋行?冯劫那人心黑,说不定真能干出扣粮草的事。” 他顿了顿,看了眼秦风,“您真要去找扶苏公子?路上可不近,还得绕开冯安的人……”
“只能去求他。” 秦风把剩下的半块饼塞进怀里,眼神坚定,“扶苏公子之前在雍城推广过新的种麦法子,最看重农事,只要他看到区田法的成效,看到冯劫的恶行,肯定会帮咱们。” 他转身往工坊走,“俺去找墨渊先生,把防蝗的法子整理成竹简,带上试点田的记录,这样更有说服力。”
工坊里,墨渊正蹲在地上,把几卷竹简摊开,最上面的是《墨子?备城门》,翻到 “备蛾贼” 的章节,竹简上用红笔标着重点:“蛾贼至,撒灰于田,燃火于旁,可驱之。” 旁边还附了张草图,画着田埂上堆着灰堆,每隔五丈立个火把,旁边写着 “灰厚半寸,火间距五丈,夜燃昼撒”。
“这是俺整理的防蝗法子,” 墨渊把竹简递给秦风,“里面还记了前几天在流民村试的小试验,撒了草木灰的那片麦田,小蝗虫都没敢靠近,比没撒的强多了。” 他又从怀里掏出卷《泛胜之书》的抄本,“这个也带上,里面有区田法的具体步骤,还有你记的试点田数据,扶苏公子看了,就知道这法子不是空谈。”
秦风接过竹简,心里暖了暖 —— 这些竹简,是墨渊熬了半宿整理的,字里行间都是对栎阳百姓的牵挂。“谢先生,俺跟墨影一起去,他熟悉咸阳的路,能避开冯安的探子。” 他把竹简小心地放进布包,又装了几块糠饼,“俺尽快回来,栎阳就拜托您了。”
当天上午,秦风和墨影悄悄出了栎阳。他们没骑马,怕目标太大,只背着个布包,穿着粗布短褂,像两个去咸阳卖柴的村民。路上的土还是干的,踩上去扬起细灰,粘在裤脚上,拍都拍不掉。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路过一个叫李家坳的村子,村口的老槐树快枯死了,树皮皲裂,叶子掉得只剩几根,树下蹲着几个孩子,手里拿着小铲子,在土里挖着什么。
“秦大人,您看。” 墨影指了指孩子,秦风走过去,看见他们挖的是苦苦菜,根都露出来了,叶子黄得发蔫。一个穿破衣裳的小男孩,约莫五六岁,手里攥着棵没挖干净的苦菜,正往嘴里塞,嚼得满脸通红。
“孩子,别吃这个,苦,还刮肚子。” 秦风蹲下来,从布包里掏出块糠饼,递过去。小男孩愣了一下,看了看秦风,又看了看旁边的孩子,才接过饼,小口咬了起来,差点噎到。“慢点吃,有水。” 秦风递过陶壶,小男孩喝了口,才小声说:“大人,俺们村的井干了,爹去咸阳找活,没回来,娘病了,俺们没吃的……”
秦风心里发酸,又给其他孩子各递了块饼,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别怕,很快就会有粮草运过来,你们可以用区田法种麦子,能活,能有饼吃。” 他把区田法的简单步骤跟旁边的村民说了,村民们听了,眼里亮了亮,一个老汉说:“俺们要是种了,真能有收成?” 秦风点头:“俺们栎阳已经种出来了,芽都冒了,你们等着,俺去咸阳求支援,很快就来帮你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