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北京城尚沉睡在浓重的夜色与寒意中。正阳门那沉重的朱漆铜钉大门,在数十名健壮军士的合力下,伴随着一阵沉闷而巨大的“嘎吱”声,缓缓洞开!门轴转动的声音,如同巨兽苏醒的喘息,打破了黎明前最深的寂静。
刹那间,一支庞大、威严、煊赫无比的仪仗队伍,如同一条闪耀着金光的巨龙,从紫禁城的方向,缓缓驶出,进入门洞,继而踏上了通往南郊的官道!这正是大明嘉靖皇帝赴南苑(南海子)冬狩的卤簿大驾!
队伍的最前方,是手持龙旗、幡、幢、幡、节、氅的锦衣卫大汉将军,一个个身材魁梧,面容肃穆,身着金盔金甲,在两侧宫灯的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辉,如同天兵神将。紧接着是演奏庄严韶乐的庞大乐队,钟、磬、笙、箫、笛、管齐鸣,雅乐之音庄重悠扬,却又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势,声传数里。
乐队的后方,一辆由八匹纯白神骏牵引的、巨大无比、装饰着金银玉器、雕刻着龙凤云纹的玉辂,在晨曦微光中散发着温润而夺目的光泽,如同移动的宫殿。年仅十七岁的嘉靖皇帝朱厚熜,头戴乌纱折上巾,身着绣有金龙的衮龙袍,外罩一件玄色貂裘大氅,端坐于玉辂之中。他面容尚带稚嫩,但一双眼睛却锐利深邃,平静地注视着前方,自有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威严。玉辂之前,尚有象征性的象辂引导,虽未乘象,但规制森严。
玉辂之后,是皇后、妃嫔的凤辇,以及扈从的文武勋贵、内阁大臣、六部九卿的马车。蒙古俺答汗、土默特、察哈尔以及建州女真、朝鲜等国使团的车队,则位列其后。整个队伍旌旗招展,刀枪如林,车马辚辚,绵延数里不绝,将宽阔的天街塞得满满当当。队伍两侧,是精锐的京营骑兵与锦衣卫缇骑护卫,他们盔明甲亮,手持金瓜、斧钺、弓弩,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寂静的街道和远处模糊的民居轮廓。
御驾出正阳门,经天街向南,过永定门后,便彻底离开了北京外城,踏入了冬日的旷野。通往南海子的御道,早已由五城兵马司和京营官兵净街清道,黄土垫地,平整如镜。道路两侧,每隔十步便插着一面明黄色的龙旗,在凛冽的晨风中猎猎作响,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天色渐明,东方泛起鱼肚白。寒风呼啸,吹动着旗帜和人们的衣袂。队伍沉默而威严地行进着,只有马蹄声、车轮声和仪仗的金属碰撞声,交织成一曲帝国权力的行进乐章。
行约一个时辰,队伍抵达了南海子(南苑)的北门——大红门。此处早有司苑监官员及京营将领跪迎。皇帝在此,依照祖制,换乘一匹通体雪白、神骏异常的御马。御马监的勇士们,手持训练有素的猎豹、獒犬,簇拥在皇帝马前马后。京营最精锐的骑兵,则在外围形成一道移动的钢铁屏障。
“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从苑内四面八方响起!冬狩正式开始!
嘉靖帝一马当先,在重重护卫下,驰入苑内。臣工与使团车队紧随其后。进入苑中,景象豁然开朗。南海子,作为元、明两代的皇家苑囿,地域广阔,水草丰美,林木葱郁。虽值严冬,万物凋零,水面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大地一片银装素裹,但更显得天地苍茫,气势恢宏。
预先被驱赶至狩猎区域的鹿群、黄羊、獐子等野兽,被号角声和庞大的人群惊动,在雪原上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扬起点点雪沫,为即将开始的狩猎拉开了血腥而刺激的序幕。
这场在严冬中举行的盛大出行,既是延续皇家传统的“冬狩”,更是一位少年天子,向天下,尤其是向北方那些桀骜不驯的部落,宣示武力、炫耀国威、巩固权威的精心布局!
狩猎队伍抵达预定的主场地——一片背风的开阔地。早已有工部官员和宦官在此搭建起一座巨大的、明黄色的御用帷帐。帐前设九龙宝座,铺着厚厚的白虎皮。左右两侧,则搭建了供宗室、勋贵、大臣及外国使臣观礼的看台。
嘉靖皇帝下马,步入黄帷大帐,端坐于宝座之上。帐下,左右分明,按照严格的等级和亲疏关系,排列着大明的宗室、勋贵、文武重臣。而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些被特意安排在帐前显要位置,身着各式民族服饰的 漠北诸部使臣。
仪式正式开始。
首先,由司礼监太监 高声唱名,引导各使团依次上前,向大明皇帝进献贡品。
蒙古右翼三万户的使者们率先献礼。土默特部的台吉 亲自上前,奉上一对毛色纯白、体型高大的 双峰白骆驼,驼峰上覆盖着鲜艳的织金锦缎,显得异常神骏高贵。鄂尔多斯部的济农(亲王)使者 则献上蒙古最高规格的 “九白之贡”——即一匹白骆驼和八匹白马,象征着对大明皇帝至高无上的尊崇与臣服。永谢布部的使者 抬上数个沉甸甸的红木大箱,打开后,里面是码放整齐、油光水滑的 上等沙狐皮 和 色泽湛蓝、晶莹剔透的青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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