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厩的木门被一脚踹得粉碎,木屑与草屑齐飞,在火把的光芒中形成一片混乱的涡流。
董卓肥硕的身躯像一堵移动的肉山,堵在了门口。他手持滴血的长剑,胸膛剧烈起伏,一双牛眼因充血而显得狰狞可怖,口中喷出的热气在微凉的夜风里凝成白雾。他身后的甲士如狼似虎,手中的火把将这方小小的天地映照得恍如白昼,也照亮了吕布那张惨白如纸的脸。
“吕布!给老子滚出来!”
董卓的咆哮声,仿佛要将马厩的顶棚都掀翻。
吕布缓缓地从草料堆上站了起来。他没有去看董卓,也没有去看那些曾经在他面前卑躬屈膝,此刻却对他刀剑相向的西凉甲士。他的目光,穿过破碎的门框,望向了远处那片深沉的夜空。
完了。
当那个并州老兵喊出“中计了”三个字时,他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不是败给了董卓的怒火,也不是败给了那近百名死士的无能。他是败给了那个从一开始,就将他每一步都算得清清楚楚的阴谋家。
林渊。
这个名字,此刻在他的舌尖下,仿佛淬了剧毒。
“逆子!你还有脸站着!”董卓见吕布不言不语,更是怒不可遏。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来,马厩里刺鼻的骚臭味让他一阵反胃,但这股恶心感,却远不及他心中那滔天的背叛感来得强烈。
他一把将手中那方浸透了血迹的丝帕,狠狠地砸在吕布的脸上。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那方丝帕,轻飘飘的,带着一股血腥和泥土的混合气味,擦过吕布的脸颊,落在了他脚下的脏污草料中。
吕布的视线,缓缓下移。
他看到了那方丝帕,看到了上面那个用朱砂画出的,歪歪扭扭的“蝉”字。
这个字,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他的眼眸,直抵心脏。
他当然认得。他怎么会不认得。
在相国府的后花园里,他曾无数次看到那个绝世美人,拿着一方同样材质的丝帕,笨拙地学着女红。她那双纤纤玉手,握着针线时,总带着一种令人心醉的娇憨。
可是,这方丝帕,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沾满血迹,被董卓当作罪证,扔在他的脸上?
一个念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他混乱的脑海。
陷阱。
一个从头到尾,为他量身定做的,天衣无缝的陷阱。
刺杀是陷阱,这方丝帕,更是陷阱中的绝杀!
“嗬……嗬嗬……”吕布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他笑了,笑得肩膀都在颤抖,笑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他笑自己愚蠢,笑自己天真。他以为自己是猎人,却不知从一开始,自己就是那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猎物。
“你还敢笑?”吕布的笑声,彻底引爆了董卓的理智。
董卓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红色。他将吕布的笑,看作是最后的挑衅,是阴谋败露后的疯狂。
“老子待你不薄!封你为侯,给你兵权,视你为亲子!你呢?你就是这么回报老子的?!”董卓的唾沫星子,喷了吕布一脸,“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要杀老子的心腹重臣!还要联合外人,谋夺老子的基业!你这白眼狼!狼心狗肺的畜生!”
吕布缓缓抬起头,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那双曾经睥睨天下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死寂的灰烬和燃烧的仇恨。
“我没有。”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你还敢狡辩!”董卓举起手中的长剑,剑尖直指吕布的咽喉,“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什么!你以为老子是傻子吗?”
“我说,我没有。”吕布重复了一遍,他的目光越过董卓的肩膀,看到了那个正从人群后方,被人搀扶着,缓步走来的人。
林渊。
他来了。
他穿着一身白袍,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眉宇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魂未定,仿佛真的刚刚从一场生死搏杀中逃脱出来。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引得他身边的亲兵一阵紧张的低呼。
完美的伪装,完美的演技。
吕布看着他,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就是他!就是这个男人,用最温柔的刀,一刀一刀,将他凌迟处死!
林渊也看到了吕布。
他迎着吕布那要吃人的目光,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一丝“畏惧”,脚步也微微一顿。
而在他的精神世界里,那本悬浮的【姻缘天书】,正清晰地呈现出眼前这幅精彩绝伦的画面。
代表着董卓的黑龙气运,此刻正狂暴地翻腾着,无数黑色的“杀意”之线,如同章鱼的触手,死死地缠绕在吕布身上那团黯淡的紫色猛将气运之上。
而连接着他们两人的那条,本就脆弱不堪的,代表着“义父子”关系的紫色丝线,在董卓的咆哮声中,已经绷紧到了极限。
上面布满了裂痕,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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