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沈家的演武场上,乌木枪破风的声音日复一日地响起。
苦楝的枪法依旧未能登堂入室,那层由凌厉刀意构筑的无形屏障,坚韧地阻隔着他与枪中“韧”意的沟通。他并不气馁,只是沉下心,一遍遍重复着枯燥的基础动作,试图在肌肉记忆与意念深处,为那杆乌木枪腾出一片专属的空间。
就在他沉浸于修炼时,一行不速之客打破了沈府的宁静。
来者身着宫中内侍服饰,仪仗虽不算极其煊赫,但那代表皇权的标识,足以让整个沈家如临大敌。为首之人,面白无须,年约四旬,眼神锐利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内敛精光,行走间步伐沉稳,气息绵长,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这是,在一旁练剑的沈钏悄悄挪到苦楝身前,微微侧头小声说道:“此人乃是皇帝身边颇为得用的内侍监之一,姓王,大家叫他王公公,也叫他王内侍。”
王公公……来者不善,见招拆招吧。苦楝心中扬起一阵思绪。
“苦楝先生,接旨。”王太监面无表情,声音尖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沈家众人,包括家主沈砚,皆躬身垂首。苦楝眉头微蹙,心中念头飞转,最终还是依礼上前。
王太监展开一卷明黄绸缎,朗声宣读:“诏曰:兹有义士苦楝,于西境妖乱之际,挺身而出,勇挫妖氛,护我大央子民,功在社稷。朕心甚慰。特赐黄金千两,锦罗绸缎百匹,以彰其功。钦此。”
旨意简洁,赏赐却算得上丰厚。
演武场上寂静片刻,随即响起沈砚带头谢恩的声音。苦楝心中却无多少喜悦,反而疑窦丛生。他听得出来给的东西又多又贵,但也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他出手阻拦妖族,更多是出于本心与对法尘的承诺,并非为了朝廷功赏。而且,皇帝是如何如此精准地找到身在沈家的他?监天司……是了,除了那位能窥看星轨的少司命,还有谁能有这般能耐?没准也是皇命难辞吧……
“苦楝先生,谢恩吧。”王太监将圣旨合拢,递向苦楝,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苦楝深吸一口气,并未立即接过,而是拱手道:“草民苦楝,多谢陛下厚赐。然西境之事,乃份所当为,不敢居功。且草民闲散惯了,受此重赏,心中难安。恳请公公回禀陛下,赏赐……便免了吧。”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惊。沈砚更是猛地看向苦楝,眼神中带着警示。拒接皇赏,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王太监细长的眼睛眯了眯,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哦?先生高风亮节,令人敬佩。不过,陛下赏罚分明,此乃先生应得之物,还是收下为好,免得陛下以为先生对朝廷……心存芥蒂。”最后几个字,他刻意放缓了语速,目光若有深意地扫过苦楝,仿佛在提醒他当初被擒抽血补龙柱的旧事。
苦楝心中冷笑,果然如此。他忘不了龙柱下的屈辱与痛苦,那绝非一句“心存芥蒂”可以轻描淡写。但他也深知,此刻绝非与朝廷彻底撕破脸的时候。
他沉吟片刻,语气放缓,却依旧坚定:“公公言重了。草民岂敢对陛下不敬?只是深知自身德才浅薄,受此厚赏,恐惹非议。若陛下垂怜,不若将这些赏赐用于抚恤西境受难的军民,草民感念圣恩,更胜于亲身受之。”
他这番话,既点明了自己并非忘怀旧怨,又给出了一个冠冕堂皇且难以驳斥的理由,将姿态放得极低,却又柔中带刚地维持了拒绝的本意。
王太监盯着苦楝看了半晌,忽然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没什么温度:“先生不仅身手了得,这口才也是不凡。”他话锋一转,“其实,陛下还有口谕。陛下听闻先生年轻有为,身手不凡,起了爱才之心,欲赐先生‘翊麾校尉’一职,虽为虚衔,却可领朝廷俸禄,日后若有功绩,再行擢升。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授官?
苦楝心中的疑云更重。黄金绸缎已是重赏,如今竟还要授予官职?即便只是虚衔,也意味着将他纳入朝廷体系。桓央帝为何对他如此“青眼有加”?仅仅因为西境那场规模有限的阻击战?这未免太过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苦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再次躬身,语气更加恳切,却带着不容转圜的决绝:“陛下隆恩,草民感激涕零!然草民乃山野之人,粗鄙无文,实不堪官场约束,只怕有负圣望,玷污朝廷清名。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草民愿以一介布衣之身,为大央略尽绵力。”
他再次拒绝,而且拒绝的是官职!沈砚在一旁听得手心都有些冒汗。
王太监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下去,眼神锐利如刀,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向苦楝。就在气氛逐渐凝滞,仿佛下一刻就要雷霆骤降之时——
“呃啊——!”
一声压抑着极度痛苦的嘶吼,猛地从沈家用来接待贵客的正厅方向传来!那声音……赫然是桓央帝!
王太监脸色骤变,再也顾不得苦楝,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掠向正厅,只留下一句:“所有人原地等候,不得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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