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天,日子过得慢悠悠。外头北风嗷嗷叫,卷着雪沫子拍打得窗户纸哗啦啦响,屋里却暖烘得让人直想打盹儿。连着好几天,赵卫国除了偶尔清扫下院里的积雪,就是围着火炕转悠,要么帮着王淑芬和张小梅准备过年的嚼咕(食物),要么就跟赵永贵唠唠开春种地的打算。
这天后晌,李铁柱又猫儿似的钻了进来,棉袄棉裤上沾着刚落的雪星子。他家里就一个老娘,身子骨也不大利索,猫冬的日子更是清闲,往赵卫国这儿跑得就更勤了。
赵卫国正坐在炕桌边,拿着小卫东用剩的铅笔头,在一个旧本子上写写画画,上面是他关于开春后扩大山货收购的一些盘算,还有人参种植的注意事项。见铁柱来了,他放下笔,招呼他上炕。
铁柱脱了鞋,盘腿坐在炕桌另一边,瞅着本子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和歪歪扭扭的图,挠了挠后脑勺,憨憨地笑道:“卫国,你这又是画的啥道道?跟天书似的,俺瞅着眼晕。”
赵卫国心里一动。前世他没啥文化,吃了不少亏,后来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才明白知识和眼界的重要性。铁柱是他过命的兄弟,人实诚,力气大,也肯干,就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往后生意做大了,光靠憨厚和力气可不行,容易被人糊弄。这猫冬闲着也是闲着,正是给他充充电的好时候。
“啥天书,这就是字儿,还有数儿。”赵卫国把本子往铁柱那边推了推,指着上面几个简单的字,“来,铁柱,今儿个没事,我教你认几个字,学学算数。”
“啊?认字?算数?”李铁柱一听,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脸为难,“俺可不行!俺这榆木疙瘩脑袋,天生就不是念书的料!小时候上学堂,先生教的字,俺转头就就着窝头咽肚里去了,屁也没剩下!你可别扯犊子了!”
旁边正在炕梢跟赵卫红一起翻花绳的小卫东听见了,嘻嘻哈哈地起哄:“铁柱哥怕念书!羞羞羞!”
王淑芬在纳鞋底,闻言瞪了小卫东一眼:“去,一边玩儿去!你铁柱哥那是实在人!”又对李铁柱温和地说:“铁柱啊,卫国说得在理,这往后光有力气不行,得多学点本事。认个字,会算个账,不吃亏。”
赵卫国也笑道:“滚犊子!啥不行?你学下套子、认牲口脚印那机灵劲儿哪儿去了?认字跟认脚印一个道理,熟了就好!又不让你考状元,就学点常用的,能看个条子,算个账,别让人拿张破纸就把你蒙了就行。”
他拿起铅笔,在本子空白处,端端正正地写下了三个字——“李”、“铁”、“柱”。
“瞅瞅,这就是你的名儿,‘李—铁—柱’。”赵卫国指着这三个字,一个一个地念给铁柱听。
铁柱凑近了,眼睛瞪得跟牛铃铛似的,盯着那三个在他看来奇形怪状的符号,嘴里跟着念叨:“李……铁……柱?这黑疙瘩就是俺?”
“对喽!这个‘李’,是木子李,这个‘铁’,是铁疙瘩的铁,这个‘柱’,是顶梁柱的柱!”赵卫国耐心地解释着,又用笔在字上面比划着笔画顺序,“来,你伸出手指头,跟着我比划比划。”
铁柱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那根粗壮得像胡萝卜似的手指,笨拙地、一笔一画地在炕桌上跟着赵卫国比划。那架势,比他抡镐头刨冻土还费劲,额头都见汗了。
“不对不对,这一横要平,这一竖要直……对,就这样……”赵卫国在一旁指点着。
黑豹原本趴在炕脚打盹,被这边的动静吵醒,抬起脑袋,疑惑地看着铁柱对着空气比比划划,喉咙里发出不解的呜噜声,又趴了回去。
教完了名字,赵卫国又开始教数字。他从“一”写到“十”,然后开始出题。
“铁柱,咱打个比方。咱俩进山,套了一只狍子,卖了八块钱。又挖了一筐天麻,卖了五块钱。你算算,咱一共卖了多少钱?”
铁柱掰着手指头,嘴里念念有词:“八块……五块……八加五……”他掰完左手掰右手,眉头拧成了疙瘩,好半天才不太确定地说:“是……十三块?”
“对!没错!就是十三块!”赵卫国肯定道,在本子上写下“8+5=13”,“你看,这就叫八加五等于十三。”
铁柱看着那简单的算式,又看看自己刚掰完的手指头,眼睛亮了一下,似乎发现了啥新奇玩意儿。
“再来一个,”赵卫国继续道,“还是那只狍子,卖八块。咱俩平分,一人能分多少?”
“这个俺知道!一人四块!”这回铁柱答得挺快。
“对喽!这叫八除以二等于四。”赵卫国写下算式,接着又问,“那要是卖狍子的八块钱,咱得拿出两块交到队里,剩下的再平分,一人能拿多少?”
这个问题复杂了点,铁柱又开始掰手指头:“八块……去掉两块……还剩六块……六块平分……一人三块!”他抬起头,有些得意地看着赵卫国。
“哈哈,行啊铁柱!脑袋转得不慢!”赵卫国拍了他肩膀一下,鼓励道,“你看,这算数不难吧?就是过日子、做买卖用得着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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