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成这才像是完成了一件重要事务,平静地站起身。“走吧。”他理了理自己夹克的领口,动作从容不迫,仿佛不是被带走审查,而是要去参加一个寻常的会议。他迈步走向门口,调查组的两名组员下意识地让开路。当他经过门口那群噤若寒蝉的下属时,脚步甚至没有停顿一下。
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被那几个深色夹克的身影簇拥着,走向那几辆沉默的黑色轿车。
办公室的门还敞开着。
如同一具被骤然抽走了灵魂的躯壳,整个市委大楼陷入了更深的死寂。空气粘稠得像是凝固的胶水。秘书小赵像是被抽掉了骨头,失魂落魄地瘫坐在陈成刚才那把宽大的皮椅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桌上那个还冒着丝丝热气的保温杯,嘴里无意识地低声念叨着:“红烧肉…红烧肉…” 这场景,荒诞得像一出黑色哑剧。
走廊里,有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兔死狐悲的沉重。更多的人则面面相觑,眼神复杂地交流着无人能解读的信息,然后默默地、迅速地缩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砰”、“砰”的关门声此起彼伏,像是急于躲避某种无形的瘟疫。谁都知道,丰南的天,要变了。而且是以一种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如此彻底的方式。
消息如同被投入滚油锅的水滴,瞬间在全市官场炸开、沸腾。省纪委带走陈成的消息,通过无数隐秘的手机短信、加密的通讯群组、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流,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就已传遍了丰南市的每一个权力角落。
“听说了吗?陈成真栽了!省纪委直接上门带走的!”
“板上钉钉了!没点真凭实据,能动他这个级别?听说数目惊人!”
“啧,平时装得跟圣人似的,原来也是个大蛀虫!丰南建设集团那个工程的水,深着呢!”
“完了完了,这下丰南要彻底洗牌了!张副厅长那边……”
“嘘!小声点!隔墙有耳!不过……听说张厅下午心情格外好,哼着小曲儿进的办公室…”
“那还用说?绊脚石总算搬掉了!”
“快看看风向,该表态表态,该汇报汇报,别站错队了!”
“对对对,赶紧的!陈成这条船,沉定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兴奋和不安搅动在一起的诡异气味。那些平日里或明或暗依附陈成的人,此刻如丧考妣,脸色灰败,坐立不安,反复刷新着手机,期待着能出现一丝转机的消息,哪怕是谣言也好。而另一拨人,则以张副厅长为核心,则如同过节一般。压抑不住的窃喜从眼角眉梢流淌出来,脚步轻快,声音也随之高亢了几分。市府大楼的走廊里,往张副厅长办公室方向走动的人流明显密集起来,一张张脸笑得像盛开的菊花,带着谄媚和急于表忠的急切,仿佛那里成了新的权力磁场中心。
市委机关食堂也成了这场风暴无形的晴雨表。午饭时分,气氛前所未有的诡异。平日里热热闹闹的大厅,此刻只剩下碗碟碰撞的轻微脆响和压抑着的咀嚼声。没人敢高声说话,连目光都在刻意回避。打菜窗口后面,那位以消息灵通和刀子嘴着称的胖胖的李大妈,一边机械地挥舞着勺子,一边压低声音跟旁边的人嘀咕:“哎哟我的老天爷,陈书记那么老好的一个人,怎么说带走就带走了?那红烧肉…我特意挑了几块最好的五花三层给他炖着哩…”旁边的帮厨赶紧捅了她一下,示意她闭嘴。李大妈讪讪地住了口,眼里的忧虑却是藏不住。
丰南市边缘,一栋不显山露水的灰色小楼。这里是省纪委设在丰南的办案点,窗户外装着坚固的防盗网,楼道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无形压力的混合气味。一层厚重的铁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发出令人心悸的“哐当”声,彻底隔绝了外界。
狭小的房间里,强烈的射灯将惨白的光线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打在陈成的脸上。墙壁是冰冷的浅灰色,光秃秃的,只在对面高处装着一个黑洞洞的摄像头,像一只毫无感情的眼睛,冷冷地俯视着房间中央那张孤零零的金属椅子。空气里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单调、沉闷,如同钝刀子割肉般折磨着神经。
两名调查组的成员坐在陈成对面灯光稍微柔和些的桌子后面。年长些的叫王峰,面容刻板,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年轻一点的叫李牧,负责记录,手里握着笔,指关节绷得发白,竭力维持着面无表情,但眉宇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气氛足以让任何心中有鬼的人瞬间崩溃。
“陈成同志,”王峰的声音在寂静中被放大,带着金属般的穿透力,“我们代表组织和你谈话,请你端正态度,实事求是地讲清楚自己的问题。丰南建设集团那个市政重点工程,总造价超过三十亿。据实名举报人提供的材料和证据显示,你在该项目招标过程中,利用职权干预,最终使得一家资质存疑、报价明显偏高的——宏图建筑工程公司违规中标。而你个人,收受了该公司董事长马宏斌给予的巨额现金贿赂,共计三百万元人民币!时间、地点、方式,都有清晰的转账记录和证人旁证!陈成同志,抵赖是没有出路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