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李建国的表态,像一块坚实的基石,垫在了李卫国因皮件厂断供而有些悬空的心下。家庭的内部矛盾,在一致对外的危机面前,暂时找到了缓冲带。现在,不是计较张彩霞那点小心思的时候,而是需要集中一切可用力量,渡过眼前的难关。
李卫国没有片刻耽搁,带着李建国直奔村西头老猎人张老爷子的独居小院。张老爷子年轻时是方圆百里最有名的猎手,如今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很少进深山,但一辈子跟野兽皮子打交道,关于硝皮、鞣制的土法经验,整个李家沟无人能及。
低矮的土坯院墙爬满了青藤,院门虚掩着。李卫国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看到张老爷子正坐在院中的枣树下,就着午后的天光,仔细地擦拭着一杆老旧的猎枪,眼神专注而深邃,仿佛在抚摸一段逝去的峥嵘岁月。
“张爷爷。”李卫国恭敬地喊了一声。
老爷子抬起头,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看了过来,见到是李卫国,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放下了手中的枪和擦枪布:“是卫国啊,还有建国,进来坐。”他对于李卫国这个近来名声大噪的后生颇有好感,觉得他身上有股不同于普通农村青年的沉稳和见识。
李卫国没有客套,直接在老爷子对面的一截树墩上坐下,开门见山地将皮件厂暂停合作、自己打算尝试深化皮张鞣制的事情说了出来。
“……情况就是这样,张爷爷。现在皮子销路被卡住了,堆在库里时间一长就得坏。我想着自己试试看,能不能用土法子,把皮子鞣制得更好些,哪怕不能直接做皮件,也能当更高级的原料卖出去。这方面,您是行家,特来向您请教。”李卫国的态度诚恳而谦逊。
张老爷子静静地听着,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偶尔拿起旁边的旱烟袋,吧嗒两口。直到李卫国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皮件厂……哼,那些官面上的地方,规矩多,变卦也快。靠自己,是对的。”
他放下烟袋,目光投向虚空,似乎陷入了回忆:“鞣皮子,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不少。最简单的就是用硝,但这法子鞣出来的皮子硬,容易返潮,招虫子。好一点的,得用植物鞣料。山里有些树皮、果子、草根,熬出水来,泡皮子,鞣出来的皮子软、韧、耐用,还不怕虫蛀。”
李卫国精神一振,他知道找对人了!这正是他需要的——超越初级硝制,迈向更成熟的植物鞣法。
“都需要哪些材料?具体怎么操作?还请张爷爷指点。”李卫国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急切。
张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材料嘛,后山就有。橡碗子(橡树果实外壳)、化香树皮、五倍子,这些都是好东西。比例、火候、浸泡时间,都有讲究。有的还得配合些矿物,比如明矾,能让皮子更洁白平整。”
他顿了顿,看着李卫国:“法子,我可以告诉你。但这活儿,费时费力,讲究个耐心和手感。火候差了,料配比不对,一池子皮子就可能毁了。而且,这古法产量低,比不上现在工厂里那些化学药水快。你确定要搞?”
“确定!”李卫国毫不犹豫地回答,眼神坚定,“慢工出细活,质量上去了,不愁没销路。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把皮子价值提升上去的办法。产量低,我们可以先小规模试,成功了再想办法扩大。”
张老爷子点了点头,对李卫国的决断表示认可:“成。那你去找材料,准备好大缸或者池子。材料找齐了,我来教你咋配比,咋看火候。”
“太好了!谢谢张爷爷!”李卫国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有了这位老师傅坐镇,技术层面的难题就算有了突破口。
从张老爷子家出来,李卫国立刻进行了分工。他让大哥李建国负责带人,按照张老爷子给的清单,上山采集橡碗子、化香树皮等植物鞣料,同时开始在收购点旁边选定的空地上,指挥人手挖掘建造简易的鞣制池。这池子他打算建成半地下式,利用地温保持鞣液温度的相对稳定,并设计了排水和过滤系统,虽然简陋,但比单纯用大缸要更利于批量操作和品质控制。
而李卫国自己,则骑上那辆除了铃不响哪里都响的二手自行车,直奔县城。植物鞣料需要时间采集和制备,远水解不了近渴。库里积压的生皮必须尽快进行初步处理,防止腐败。他需要购买大量的芒硝、石灰和明矾等基础鞣制材料,同时,他也想趁机探听一下,到底是谁在背后对皮件厂施压。
县城的气氛,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但李卫国敏锐地感觉到,一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和难以言喻的意味。他先去了供销社的生产资料门市部,凭借已经小有名气的脸孔和与供销社初步的联营关系,还算顺利地购买到了所需的芒硝和石灰,但明矾却暂时缺货。
“周主任打过招呼,说明矾最近紧俏,都调拨给国营大厂了。”营业员的话看似无意,却让李卫国心中一凛。周主任?是供销社的那个周主任?难道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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