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技术员带来的消息,不啻于一道惊雷,在李卫国耳边炸响。收购点内原本就因产能不足而焦灼的气氛,瞬间凝固了。赵老实等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李卫国和周技术员,脸上写满了惊愕与担忧。
“暂停接收?周技术员,这是怎么回事?”李卫国强压下心头的震动,示意周技术员坐下,亲自给他倒了碗水,声音尽力保持平稳,“我们之前的合作不是一直很顺利吗?皮张的质量,结算的及时性,应该都没问题才对。”
周技术员接过碗,却没喝,脸上带着明显的歉意和几分无奈:“卫国同志,跟你合作当然没问题!你提供的皮子质量稳定,解决了我们厂的大难题,厂里几个老师傅都夸。可是……唉,这是厂里刚下的决定,我也是奉命行事。”
他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是上面来了压力。有人递了话,说我们堂堂一个集体所有制的厂子,不能过度依赖一个……一个个体户的原料供应,这不符合政策导向,存在风险。要求我们尽快寻找‘更可靠、更正规’的渠道。”
“更可靠、更正规的渠道?”李卫国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神锐利起来。他瞬间明白了,这绝非简单的业务调整,而是冲着他来的!是眼红他发展太快的人,在背后使了绊子,用了“釜底抽薪”的招数。个体经济与原有体制的摩擦,终于以一种最直接、最致命的方式显现出来。皮件厂是他目前将皮张原料转化为更高价值的最重要出口,一旦断供,堆积如山的生皮将迅速贬值,占用大量资金,甚至可能因积压腐败而血本无归。
“是哪个部门递的话?工商?计委?还是……”李卫国追问。
周技术员面露难色,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是厂长亲自交代的。卫国同志,我知道这对你影响很大,但我人微言轻……厂长那边压力也很大。”他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忍,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厂长说了,之前已经收下的那批货,还是会按合同结算。但后续的……就只能暂时停止了。”
话已至此,再问也无益。李卫国知道,周技术员能冒险来提前通知一声,已经是念及之前的合作情分了。
“我明白了,周技术员,谢谢你专门跑这一趟。”李卫国站起身,与他握了握手,脸上看不出喜怒,“替我谢谢厂长之前的关照。后续如果有转圜的余地,还望及时告知。”
送走心事重重的周技术员,收购点内陷入了一片死寂。赵老实搓着手,焦急地凑过来:“卫国,这……这可咋办?咱库里可还堆着不少皮子呢!眼看天气越来越热,再不处理可就坏了!”
其他队员也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忧心忡忡。
“肯定是有人眼红咱了!”
“没了皮件厂,咱这皮子卖给谁去?难道还像以前那样贱卖给走街串巷的贩子?”
“这下可被卡住脖子了……”
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李卫国目光扫过一张张焦虑的面孔,又落在那些堆积的皮货上。危机,巨大的危机!这比大嫂闹事要严重十倍、百倍!这直接动摇了他事业的根基。
但他李卫国,什么风浪没见过?前世宦海沉浮,今生山林险恶,哪一关不是闯过来的?短暂的震惊过后,他骨子里的韧性和那股不服输的劲头被彻底激发出来。
“慌什么!”他沉声喝道,声音不大,却自带一股稳定人心的力量,“天塌不下来!皮件厂这条路暂时走不通,我们就另找出路!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他深吸一口气,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供销社的联营?那边主要收购的是农副产品和初加工的山货,对皮张这类需要深度加工的产品兴趣不大,而且渠道尚未完全打通。寻找新的皮件厂?周边县市或许有,但关系需要重新建立,质量标准和价格需要重新谈,远水解不了近渴。直接卖给更大的市场?比如市里,甚至省城?这需要更强的渠道和更雄厚的资本,目前还难以实现。
一个个方案在脑海中闪过,又被迅速否定或修正。最终,一个大胆的念头逐渐清晰——自力更生,深化加工!
既然别人卡住了下游,那就自己把下游做起来!皮件厂能做的,无非是更精细的鞣制和裁剪缝制。精细缝制需要专业设备和熟练工人,短期内难以实现,但改进鞣制工艺,生产出品质更高、更接近成品的皮张,自己未必做不到!之前构思的简易鞣制池,必须立刻提上日程!而且,不能只满足于初级鞣制,要尝试向更深的层次探索,生产出可以直接被小型作坊甚至个体裁缝使用的“半成品”皮料!
“赵叔!”李卫国眼神灼灼,看向赵老实,“你立刻带两个人,去后山砍一批毛竹,要粗壮老韧的!再准备石灰、芒硝,我记得老猎人张老爷子那里有些祖传的鞣皮药草配方,我这就去找他请教!”
他又指向堆放药材的区域:“这些山货,加紧处理,优先保证供销社那边的需求。皮子的事,我来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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