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的吉普车消失在尘土飞扬的村道尽头,李卫国在原地伫立了片刻。夕阳的余晖将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那份因离别而生的短暂怅惘,迅速被胸腔中燃起的更炽烈的斗志所取代。韩舅舅审视的目光,苏晚晴临别时欲言又止的复杂眼神,都化作了无形的鞭策,抽打在他本就疾驰向前的命运之轮上。
“省城,我迟早会去。”这句话并非少年意气的空喊,而是历经世事的老灵魂,基于对时代脉搏的精准把握和自身实力的清醒认知,发出的宣言。眼下,通往省城的第一步,就是完美接下省考察团这记“重拳”。
最后三天,李家沟上下一心,如同精密仪器般运转。王福根几乎住在了大队部,反复核对接待流程,组织村民清扫村道,连牲口棚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李卫国则是对着收购点的每一寸角落、每一张单据、每一个队员的言谈举止进行最后的打磨。他甚至预演了数套应对不同问题的方案,其严谨程度,让赵老实等粗豪汉子都咋舌,私下里嘀咕卫国兄弟这劲头,比当年山里围猎大牲口还较真。
考察日终于到来。上午九时许,三辆吉普车在公社、县里领导的陪同下,缓缓驶入李家沟。不同于上次刘副局长带来的小范围调研,这次省考察团的阵仗明显大了许多。除了省计委、工商局的干部,竟然还有两位戴着眼镜、气质沉静的学者模样人物,据刘局长低声介绍,是省社科院的研究员。
为首的是一位五十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灰色中山装的领导,姓郑,是省计委的一位副主任。他面色严肃,目光锐利,下车后并未急于寒暄,而是先扫视了一圈李家沟的村容村貌,眼神在那些虽然陈旧但格外整洁的屋舍和道路上停留片刻,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王福根带着大队干部和李卫国迎上前,一番简短的介绍后,郑主任直接提出:“先去你们的收购点看看。”
“好,领导这边请。”李卫国不卑不亢,在前引路。
当焕然一新的收购点出现在考察团面前时,几位领导眼中都掠过一丝讶异。他们显然没想到,在一个偏远的山村,能看到如此规范、甚至带点“专业”气息的个体经营场所。青砖灰瓦,木匾虽未题字却透着郑重,尤其是屋内那分门别类、明码标价的货架,以及玻璃罐中妥善保存的山珍药材,都与他们想象中脏乱差的“小贩”摊点截然不同。
郑主任看得格外仔细,他拿起一张硝制好的狐皮,用手指捻了捻皮板的柔软度,又凑近闻了闻,没有任何异味。“这皮子硝得不错,不比国营皮件厂的差。谁的手艺?”
“回领导,部分是村里老猎户的传统手艺,部分是跟县里红旗皮件厂合作,由他们老师傅指导鞣制的。”李卫国从容应答。
“哦?还跟县里的厂子有合作?”郑主任来了兴趣,“具体怎么个合作法?”
李卫国早有准备,条理清晰地将如何发现小厂困境,如何以稳定生皮供应换取技术支持,如何提升皮张品质打开销路,最终实现双赢的过程讲述了一遍。他没有夸大自己的作用,重点突出了“整合资源”、“互助共赢”的思路。
那位社科院的研究员忍不住插话:“你这个模式,很有意思。等于是用市场的力量,盘活了沉睡的农村资源和濒临僵死的集体小厂生产力。这其中涉及到资源配置、价值链条延伸的问题……”
李卫国虽然对“价值链条”这类学术词汇感到些许陌生,但他凭借前世管理经验和这一世的实践,完全理解了研究员的意思,他结合实例补充道:“研究员说得对。以前猎户打了皮子,要么贱卖,要么积压。现在通过初步加工和稳定渠道,价值提升了。小厂有了稳定原料,活了。社员多了收入,积极性高了。国家也多了税收。算是把死水搅活了。”
“把死水搅活……比喻得很形象。”郑主任微微颔首,脸上严肃的表情缓和了些许,“账目呢?看看。”
李卫国立刻捧出几本装订整齐的账册。这是他花了大力气,仿照后世简易财务账本记录的,收入、支出、利润、分配,笔笔清晰,甚至连每次收购不同猎户、村民的货物种类、数量、金额都有明细。郑主任和随行的财经干部仔细翻阅,不时低声交流,眼中赞赏之色愈浓。
“利润分配,怎么做的?”郑主任合上账本,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除去成本和我个人的基本劳务所得,利润的大头,按提供货物的质量和数量,返还给了参与的社员。另外,提取了一部分作为集体积累,用于收购点的维护和未来发展,以及帮扶村里的困难户。”李卫国回答得坦荡,“王支书和大队委会监督执行,每一笔都有据可查。”
王福根连忙在一旁补充:“是啊领导,卫国这孩子心里装着大伙儿!光是这几个月,靠着他这收购点,参与进来的户均增收了小一百块!村里好几户揭不开锅的,年底也能过个肥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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