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汉彰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般敲击着,他看着瘫软在椅子上、人事不省的茂川秀和,此刻却比任何凶神恶煞都更让人心惊胆战。这家伙要真死在这儿……他简直不敢往下想,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安连奎锐利地扫过一片狼藉的室内,目光在王汉彰紧绷的脸上停留一瞬,随即落在了彻底失去意识的茂川秀和身上,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
他反手将门关严实,那“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看着王汉彰因为紧张而紧绷得如同石雕般的侧脸,安连奎反而笑了笑,那笑容里混杂着市井的油滑和干脏活时的狠戾,他凑近几步,压低嗓音,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意味说道:“没事儿,你把心搁肚子里吧。我在酒里面,给他加了点‘料’!”
“加料?”王汉彰猛地扭过头,眉头死死拧成了一个疙瘩,盯着安连奎那张带着几分得意又几分凶相的脸,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压得极低,仿佛怕惊醒了什么:“加的嘛料?老安,这节骨眼上,你可别瞎胡来!弄出人命,咱们全都得玩完!”
安连奎嘿嘿一笑,露出一口被多年烟叶熏得焦黄的牙齿,那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狰狞。他带着几分炫耀,又带着几分处理麻烦事时的轻车熟路,开口说:“放心,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谁还不备着点要人命的玩意儿?我有一幅‘鸡鸣五鼓断魂散’……”
看到王汉彰那铁青的脸色,他赶紧收敛起那几分炫耀,继续说:“咳,就是上好的蒙汗药!份量我掂量过,手上有准头,死不了人,不过嘛,”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的光,“也足能让他这王八羔子睡上个三天三夜,雷打不醒!”
他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用手在脖颈间比划了一个干净利落的下劈动作,眼中凶光一闪而逝,语气变得森然:“汉彰,你说,这个日本杂碎怎么弄?”
他目光扫过昏迷的茂川,像是在打量一头待宰的牲畜,“是拉到西郊乱坟岗子,挖个深坑埋了,还是趁夜拉到海河沿儿,凿个冰窟窿塞进去‘种荷花’?让他彻底人间蒸发!”
“种嘛荷花?还嫌不够乱吗!”王汉彰断然摇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否决,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么多双眼睛,还有暗地里盯着的眼线,都看着他茂川秀和今天进了咱们兴业公司的大门!要是明天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日本人能善罢甘休?那不就是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日本人正愁找不到由头收拾咱们呢!这岂不是把刀把子亲手递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吩咐道:“听我的,派人把他,还有后院那几个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日本浪人,一并给他收拾‘妥当’,送回青木公馆去!就说是茂川先生饮酒过量,只得原样送回,以免家人担心!”王汉彰用力摆了摆手,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身处漩涡中心不得不做的审慎。他可不想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再节外生枝,引来灭顶之灾。
可安连奎显然不甘心。他忧心忡忡地上前一步,几乎贴到王汉彰耳边,灼热的呼吸带着烟味喷在王汉彰的耳廓上,声音急切而低沉:“汉彰!你再想想!多好的机会啊!神不知鬼不觉,就在咱们这地盘上,弄死这个姓日本鬼子的,这不就一了百了了吗?”
看到王汉彰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的神色,安连奎继续说道:“这个小日本子就是他妈一条闻着腥味就不撒嘴的疯狗!自从盯上咱们,明里暗里下了多少绊子?除掉他,咱们至少能喘口气,能清净不少!你今个儿把他放回去,这他娘的就是放虎归山啊!这逼养的回过头来,酒醒了,药劲儿过了,躺在床上把今天的事儿一琢磨,能不起疑心?能咽下这口气?他肯定还得变本加厉地来找咱们的麻烦!到时候,手段只会更狠,更毒!那咱们可就真被动了!”
王汉彰何尝不知这是最简单、最直接、的解决办法?有一瞬间,他看着茂川秀和歪倒在椅子上、毫无防备地暴露出的脆弱脖颈,那因为呼吸不畅而微微泛着青紫色的皮肤,内心深处那点被压抑已久的狠厉与杀意,也曾猛地窜动了一下,诱惑着他就此永绝后患。这乱世,死个把人,根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但他终究是王汉彰。他深吸一口带着浑浊酒气的空气,强行将那蠢蠢欲动的危险念头死死压了下去,仿佛将那恶魔重新塞回潘多拉的魔盒。
他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奈、疲惫以及对现实清醒到残酷的认知。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安连奎肌肉紧绷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凉的冷静:“老安,你的心思,我都明白。我心里也恨不得把这逼养的千刀万剐!”
他话锋一转,目光投向窗外纷乱繁华的三不管,看到那无处不在的压迫力。“但你想过没有?杀了一个茂川秀和,明天,日本人就会立刻派来另外一个‘竹川秀和’、‘松川秀和’,甚至可能是更阴险、更难以对付的角色。死一个特务,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损失了一个人,他们有的是人可以补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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