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一桶冰冷刺骨、带着河底淤泥腥臭和腐烂水草味道的河水,劈头盖脸地浇在许家爵的头上、脸上。那寒意瞬间穿透了他那身昂贵的西装和衬衣,直刺骨髓,让他像一条离水的鱼,猛地从昏迷中弹动了一下,随即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和倒吸冷气的声音,整个人彻底清醒过来。
意识回归的瞬间,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发现自己被粗糙的麻绳死死地捆缚在一棵歪脖子老槐树的树干上,双臂反剪,勒得生疼,几乎无法呼吸。
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能凭借模糊的轮廓勉强分辨出这是一片荒废的野地,远处似乎有低矮的坟头影影绰绰。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和烧纸留下来的草木灰味道。
刚才他挣扎时,身体与粗糙的树皮剧烈摩擦,惊动了在树杈上做窝的几只老鸹。它们仓惶地扑棱着翅膀离巢,却并不飞远,就在许家爵头顶不高处盘旋,发出嘶哑而凄厉的“呱——呱——”叫声,在这死寂的荒野里,这声音如同催命的符咒,令人头皮发麻,心胆俱裂。
完了! 许家爵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这是被绑票了!
最近这一个月,他靠着兴业公司和日本白帽警察的势,在南市三不管地带迅速崛起,风头正劲,不知道碍了多少人的眼,断了多少人的财路。
平时出门,他最少要带着四个挎着盒子炮的保镖,前呼后拥。可偏偏今天晚上,为了请松本警长在“逍遥天”喝花酒,有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和奉承话不方便让手下听去,他便早早把那几个保镖打发回了戒烟公会。
本以为从“逍遥天”到公会办公室,不过穿过两条熟悉的小胡同,几步路的距离,能出什么岔子?可就是这点侥幸心理和微不足道的疏忽,让他栽在了这阴沟里!
破财免灾! 这是他清醒后的第一个念头。这年头出来混的,绑票无非是为了求财。只要对方图钱,那就有得谈。他许二子别的不说,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大洋!只要让他打个电话,别说百八十块,就是三五百,戒烟公会的账上也立刻能提出来!对方只要不是傻子,就该知道留着他这个活财神,比要一具尸体划算得多。
然而,当他借着极其微弱的、不知是月光还是远处城镇反射的稀薄光晕,看清楚从阴影中走出来的三个人时,他刚燃起的一点侥幸心理,瞬间被更大的恐慌所取代!
那是三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黑色布料学生装的年轻人,走在前面的那两个年纪都在十八、九岁左右,脸上还带着未曾完全褪去的稚气。后面的那个整个人隐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面目。
但前面这两个人的眼神,却像烧红的烙铁,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近乎疯狂的仇恨与决绝!他们手中紧握的,不是江湖上常见的攮子,而是半尺长、闪着寒光的、类似军用刺刀般的短刃!
这他妈的……不像劫财的土匪,倒像是……赤党!操,坏菜了!许家爵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跟这些人,钱恐怕不好使!他们求的不是财,是“义”,是“血”!而自己,恰好顶着一个他们最痛恨的“汉奸”名头!
果然,那两个年轻人快步走到他面前,二话没说,其中一个身材最高的,抡圆了胳膊,照着许家爵已经冻得发麻的脸颊,用尽全身力气,“啪啪啪啪!”正反抽了四个结结实实的大嘴巴子!
这几下打得那叫一个狠,许家爵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巨响,眼前金星乱冒,仿佛有无数金色的蚊蝇在飞舞旋转,半边脸颊瞬间肿胀起来,火辣辣的疼痛伴随着咸腥的血沫子充满了口腔。
“唔……几位……几位朋友……”许家爵强忍着剧痛和眩晕,嘴巴肿得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他努力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沟通。
“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几位要是……要是求财,我……我多了没有,百八十块大洋……还是能拿出来的!你们要是不放心,带……带我去打个电话,不出一个小时,肯定……肯定有人把钱给你们送过来……保证……保证不报警……”
“呸!谁他妈要你的臭钱!”那个高个年轻人一口唾沫啐在许家爵脸上,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你这个狗汉奸!你赚的每一分钱,都是日本人从咱们中国人身上吸的血,榨的骨髓!告诉你,我们是‘铁血抗日锄奸团’的!今天你落在我们手里,我们要给你开膛破肚!我们要拿你的心肝告诉所有想当汉奸、正在当汉奸的狗东西,这就是卖国求荣的下场!” 说着,他提着那柄寒气逼人的短刀就逼了上来,刀尖直指许家爵的胸口。
许家爵亡魂大冒,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着他。他拼命挣扎,绑缚的绳索深深勒进皮肉,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别!别介啊!好汉饶命!我……我哪是什么汉奸啊?袁文会!袁文会才是他妈的铁杆汉奸呢!是我大哥带着我们把袁文会的势力从南市赶出去的!我们……我们这也是抗日啊!你们上南市里面打听打听去,自从我们接管了三不管之后,是不是比以前收的管理费少了?秩序是不是好了?我们这怎么能算是压榨呢?哥儿几个,你们……你们一定是认错人了!天大的误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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