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描绘着那个遥远的场景,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充满了温柔的光晕。他刻意避开了顾家,避开了仇恨,避开了所有现实的残酷,只留下那片纯净的、只属于他们的阳光草地。
门内。
林晚的意识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浮浮,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无处不在。门板上传来的轻微震动和那无比熟悉、却又带着一种奇异陌生的轻柔呼唤,如同穿越了厚重的迷雾,再次钻入她的耳中。
“晚晚……”
这个称呼……好陌生……又好熟悉……
然后,那个阳光明媚的花园,那片开满白色小雏菊的草地,青草混合着泥土的芬芳气息……再次无比清晰地在她混乱的脑海中铺展开来。这一次,不再是被仇恨撕裂的碎片,而是带着一种完整的、温柔的暖意。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穿着小衬衫、背带裤的小男孩。他站在阳光里,轮廓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好亮。像夏夜最干净的星星。他好像有点紧张,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想递给她,又有点犹豫……
“……笨蛋……”
一声极其微弱、几乎不可闻的气音,从林晚干裂的唇间溢出。她的眉头依旧紧蹙着,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紧闭的眼睑下,那浓密卷翘的长睫毛,却极其轻微地、如同蝶翼般,颤动了一下。
门外的顾淮深,心尖猛地一颤!他捕捉到了那微弱得如同叹息的回音!巨大的激动和小心翼翼的希冀瞬间攫住了他!他更加轻柔地、仿佛耳语般继续:
“嗯……是笨蛋……”
“那个胸针……雏菊形状的……后来被我弄丢了……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晚晚……”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极致的卑微祈求,“别怕……小哥哥……在这里……”
“……”
门内一片寂静。
就在顾淮深的心再次沉下去,以为那微弱的回应只是幻觉时——
林晚那只搁在薄被外、苍白冰凉的手,极其微弱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迷茫,极其缓慢地……向着门的方向……挪动了一寸。
只有一寸。
却仿佛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指尖微微蜷缩着,像是在虚空中,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力握住。
与此同时,一滴晶莹的泪水,悄无声息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没入鬓角的发丝。
门外的顾淮深,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门板,仿佛能感受到门内那微弱到极致的动作和无声的泪水。巨大的酸楚和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暖流,瞬间冲垮了他强撑的堤坝!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汹涌而下,砸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没有再喊他滚。
她回应了“小哥哥”。
她向着门的方向……伸出了手。
恨海无边,血仇似渊。但在那冰冷刺骨的深渊之上,一座由童年微光搭建的、脆弱得如同肥皂泡的桥梁,终于在泪水的浇灌下,艰难地、跨越了滔天的恨意,将两颗伤痕累累、背负着沉重枷锁的灵魂,在生死边缘,短暂地……连接在了一起。
顾淮深将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门板上,滚烫的泪水浸湿了门框。他不敢动,不敢发出更大的声音,生怕惊散了这来之不易的、如同梦幻泡影般的连接。他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份迟来的、卑微的守护和赎罪的决心,透过冰冷的门板,无声地传递进去。
“晚晚……我在这里……”
“这一次……小哥哥……死也不会再弄丢你了……”
风暴中心的微光,在恨海之上,艰难地亮起。而更深的阴谋和杀机,如同潜伏在暗影中的毒蛇,正吐着信子,等待着将这微光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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