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雾散了,露出远处教堂的尖顶。
沈时烬望着那抹尖顶,突然想起前晚路过“晚照”工作室,透过玻璃看见宴晚蹲在地上,正给个老太太改旧棉袄。
老太太抹着眼泪说“这是我老伴儿的军装”,她应着,针脚走得比给高定客户做礼服还慢。
是短信提示音。
他弯腰捡起手机,屏幕上是宴晚发来的消息:【别墅钥匙放前台了,沈总不必再等。】
风从落地窗缝隙钻进来,卷起桌上的文件。
沈时烬望着满地飘飞的“晚照”竞品分析报告,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抓起西装外套走向电梯,却在经过茶水间时,从玻璃倒影里看见自己——领带歪着,眼底青黑,哪还有半分从前冷静自持的盛霆总裁模样。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重得像要撞破肋骨。
暮色漫进盛霆顶楼办公室时,沈时烬还保持着方才弯腰捡手机的姿势。
西装袖口蹭到地毯上的咖啡渍,深灰面料洇开块暗斑,像道永远擦不干净的伤疤。
他直起身,玻璃幕墙外的城市正亮起第一盏灯。
霓虹从脚下的金融街漫上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满地散落的“晚照”竞品分析报告上。
有张设计图被风卷起,飘到他脚边——是宴晚今早穿的月白旗袍,螺旋纹领口的绣样在灯光下泛着柔光,像极了三年前他在慈善晚宴上扯住她手腕时,她眼里那抹没敢掉下来的泪。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别墅前台发来的照片:檀木托盘上躺着枚银色钥匙,钥匙环是串褪色的玉兰花,他认得出,那是宴晚母亲当年亲手编的。
“她真的不要我了……”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灰。
指节抵着冰凉的玻璃,指甲慢慢陷进掌心,“她不需要我了。”
窗外的车流声突然变得很吵。
他想起上周在别墅,宴晚蹲在花园里给母亲种的茉莉浇水,他站在二楼阳台说“这种花难养,不如换盆绿萝”,她没回头,只说了句“我妈喜欢”。
那时他觉得她固执,现在才明白,原来她早就在准备离开——准备离开他的控制,离开这栋关了她三年的金丝笼。
茶水间的自动咖啡机“滴”地响了声,沈时烬猛地转身,却只看见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领带歪在锁骨处,领带夹是宴昭送的蓝钻,此刻正闪着冷光。
他突然想起宴晚上周拆他西装领衬时的模样,她举着剪刀说“这衬布太硬,您穿久了会磨脖子”,指尖擦过他喉结时,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现在想来,那是她最后一次主动触碰他。
电梯“叮”的一声,助理小吴抱着文件探进头:“沈总,法务部说……”
“出去。”沈时烬的声音像块冰。
小吴缩了缩脖子,门闭合的瞬间,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一下下撞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
另一边,“晚照”工作室的暖黄灯光正漫过街角。
宴晚把马克笔往白板上一插,“晚照2024春夏系列”几个字在白板上洇开浅粉的晕。
她退后两步,指尖划过草图边缘——那是件用旧毛线织的披肩,针脚故意织得松松垮垮,像外婆晒在竹椅上的旧毛衣。
“从今天起,我的人生由我定义。”她轻声说,手指抚过草图右下角的签名。
三年前在沈时烬的别墅里,她签“替身协议”时,名字抖得像片落叶;今天签融资合同时,笔尖落下的“宴晚”两个字,横平竖直,像把立起来的刀。
工作台传来手机震动,是母亲的护工发来视频:老太太靠在病床上,手里攥着宴晚今早送的素色短衫,领口的螺旋纹在镜头前晃了晃,“晚晚手巧……比她爸当年……”话音被咳嗽打断,宴晚却笑了,她知道母亲是想说“比她爸当年设计的样品还好看”——那个总说“设计师要赚大钱”的父亲,终是输给了女儿手下的温度。
窗外飘起细雪,宴晚把空调调高两度。
她蹲在布料架前翻找,指尖触到卷老绣片时顿住——那是今早从旧衣市场收的,绣的是并蒂莲,针脚有些歪,像出自新手。
她突然想起沈时烬前天让人买走最后十米苏绣缎子,当时她气得把剪刀摔在桌上,现在却觉得可笑:他以为切断布料就能困住她,却不知道她的灵感从来不在商场,而在医院走廊母亲摸过的墙,在菜市场奶奶递来的旧围裙,在每一个被他忽视的、真实的“宴晚”里。
深夜十点,盛霆顶楼的灯还亮着。
沈时烬跪在保险柜前,金属抽屉里躺着封泛黄的信——是宴昭出事前寄的,他从来没拆开过。
信封边缘有些毛,像是被反复摸过,邮戳日期是三年前的暴雨夜,正是宴昭出事那天。
“如果你连我都不能相信,又怎能爱别人?”
字迹是宴昭的,钢笔水在“相信”两个字上晕开团蓝,像滴没擦干的泪。
沈时烬的手指颤抖着抚过字迹,突然想起宴晚前天在工作室说的话:“您总说我像她,可您连她的字迹都没仔细看过。”那时他冷着脸转身,现在才明白,原来宴昭的字尾总是往上挑,而宴晚的字,每笔都落得很稳,像她给母亲绣睡衣时的针脚。
“我错了……”他把信贴在胸口,闭眼前看见的最后画面,是宴晚今天签合同时的侧脸——她低头时,后颈那颗小红痣在灯光下闪了闪,“可她不会再回来了。”
雪越下越大,“晚照”工作室的窗台上积了层薄白。
宴晚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把草图收进牛皮纸文件夹。
她转身去关窗,风卷着雪粒扑进来,吹乱了桌上的设计稿——张被压在底下的纸飘起来,上面是她凌晨三点画的线稿:月白旗袍的领口,螺旋纹里藏着朵极小的玉兰,是用母亲钢笔套上的刻痕拓下来的。
她弯腰捡起,笔尖在纸背轻轻戳了戳,突然笑了。
明天要去旧衣市场收些老布,她想,或许可以试试用雪水染布,让颜色里带着冬天的凉,和母亲手心的暖。
工作室的挂钟敲了十二下,宴晚摊开新的图纸,铅笔尖悬在纸面上方,迟迟没有落下——她在等,等那个在无数个被沈时烬羞辱的夜里,在透析室的椅子上,在给母亲绣睡衣的针脚间,悄悄冒出来的、真正属于“宴晚”的灵感,彻底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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