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窗玻璃上蒙着层薄纱似的晨雾，林薇就猛地睁开了眼。床头的手机亮着，屏幕停留在发言稿文档上，字里行间被她标满了红圈——“感谢社区李主任”后面画了个小铜铃，怕忘提；“苏爷爷的银秤星”下面划了波浪线，是重点；连结尾的“谢谢大家”都写了“放慢语速，微笑”，备注得比上学时的考试重点还仔细。
她坐起身，头发乱糟糟地翘着几缕，也没顾上捋，伸手就抓过枕边的发言稿——纸页被她翻得发毛，边角卷得像老巷的蒲扇，上面还沾着点昨晚喝咖啡溅的褐色印子。她对着空气小声念：“尊敬的各位嘉宾，欢迎来到‘老巷留声’发布会现场……”刚念两句就卡壳，舌头打了结，像吞了块没化开的糖糕，赶紧重来，这次声音大了点，却还是发颤，手心攥得发言稿都出了汗，字都洇得有点模糊。
“呼……”林薇深吸一口气，倒回床上盯着天花板，晨雾慢慢散了，晨光透过窗帘缝钻进来，在墙上投出道细细的光，像老巷青石板缝里的光。她想起昨晚苏晚的冷嘲热讽，想起展架上的插画、待发的宣传册，想起苏爷爷、许老师他们期待的眼神，心脏“咚咚”跳得像张师傅刻铜铃的锤子，敲得她太阳穴都突突的。
就在这时，手机“叮咚”响了一声，屏幕亮起，是江屿的消息。背景图是她画的老巷铜铃，消息内容只有短短一句：“醒了？我在楼下。”
林薇愣了两秒，猛地掀开被子，拖鞋都踩反了，“啪嗒啪嗒”跑到窗边。扒开窗帘一角往下看——江屿的车停在楼下，车灯没开，像融进晨雾里的影子。他靠在车旁，穿了件浅灰色的薄外套，领口立着，挡住点晨风，手里拎着个熟悉的蓝布袋子，是阿婆豆浆店的，袋子上还沾着点豆浆渍，一看就是刚从老巷绕过来的。
她连头发都没梳，随便抓了件浅杏色的小衫套上，牛仔裤上还沾着昨天搬展架的锈迹，就慌慌张张跑下楼。推开门的瞬间，晨风裹着点槐树叶的淡香吹过来，凉得她缩了缩脖子，却看到江屿抬头朝她笑，眼里的光比晨光还暖。
“你怎么来了？”林薇跑到他面前，头发乱蓬蓬的，额前碎发沾在额头上，自己都没察觉。江屿伸手帮她把翘起来的头发捋了捋，指尖带着点晨雾的凉，却暖得她心头一热。他把蓝布袋子递过来，里面传来热乎的温度：“猜你紧张得睡不着，肯定没吃早餐。”
拉开车门坐进去，车里还留着点他常用的雪松味，混着袋子里的豆浆香，瞬间驱散了晨雾的凉。江屿从袋子里掏出一杯热豆浆，是阿婆磨的甜口，杯壁凝着层薄汗，他特意套了层纸套，怕烫到她；还有个煎饼果子，裹得鼓鼓囊囊的，里面夹了双蛋、薄脆，还放了她爱吃的甜面酱，是巷口张记的，煎饼边还带着点焦香，热得烫嘴。
“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江屿发动车子，却没开远，就停在路边，晨光慢慢爬上车窗，把他的侧脸染成淡金。林薇咬了一口煎饼，薄脆“咔嚓”响，甜面酱的香混着蛋香漫开，热乎的食物滑进胃里，刚才跳得飞快的心脏，慢慢稳了下来。
她喝着热豆浆，看着窗外——晨光越来越亮，路边的早点摊冒起了热气，环卫工的扫帚“沙沙”扫着街道，偶尔有早起的自行车“叮铃”响过，像老巷的清晨。车里静悄悄的，只有她嚼煎饼的声音和豆浆杯碰撞的轻响，却比任何安慰的话都让人踏实。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江屿突然开口，目光落在前方的晨光里，声音轻得像晨雾。
林薇嘴里的煎饼差点喷出来，脸瞬间红了，像老巷的灯笼。她当然记得——去年深秋，她在跳蚤市场摆摊卖铜铃，风刮得她手都僵了，一个铜铃被风吹到地上，滚到江屿脚边。他弯腰帮她捡，指尖碰了碰铜铃，问她“这铜铃是老巷的吧？声音像西巷的风”。那时候她还穿着件旧棉袄，头发被风吹得乱成鸡窝，手里攥着个卖不出去的铜铃，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别提了！太丢人了！”林薇把脸埋进豆浆杯后面，声音闷闷的，想起当时自己慌慌张张说“谢谢”，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现在想想还觉得脸红。
江屿笑了，侧过头看她，晨光落在他眼底，像藏着星星：“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女孩很特别。”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攥着发言稿的手，她的手还在微微发颤，他就轻轻覆上去，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纸传过来，“抱着一堆铜铃，冻得鼻尖通红，却跟每个问价的人说‘这是老巷的铜铃，有故事的’，眼睛亮得像铜铃的光。”
林薇慢慢抬起头，撞进他温柔的眼神里。晨光从车窗照进来，落在他的睫毛上，泛着淡金，他的嘴角还带着笑，连说话的语气都软乎乎的，像阿婆熬的糖水。那一刻，心里的紧张像被晨雾吹散了，只剩下满满的暖——从第一次见面的铜铃，到后来的丝巾、插画书，从碰壁时的陪伴，到深夜的热豆浆，他一直都在，像老巷的青石板，稳稳地托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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