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巷留声”项目推进到第三周,林薇的速写本已经画满了大半本——从陈叔理发店的铜铃门铃、苏掌柜的银星戥子,到冯老板的黑檀木擀面杖,每一页都画得密密麻麻,纸边沾着颜料、木屑、甚至还有点中药粉,像本被老巷“浸”过的手账。这天清晨,她和江屿揣着这本手账,往老巷最深处的“文渊书店”走——那是家藏在居民楼夹缝里的旧书店,门脸窄得只能容一个人过,木招牌上的“文渊书店”四个字被岁月浸得发灰,边角还翘着块漆皮,风一吹就晃,像在跟路过的人挥手告别。
出发前,社区李主任特意叮嘱:“书店的老店主姓许,是退休的中学语文老师,脾气温和,就是念旧,你们跟他聊的时候,多听少说,他爱讲老书的故事。”林薇特意把速写本翻到空白页,铅笔削得尖尖的;江屿则背了个半旧的帆布包,里面装着上次从苏掌柜药铺借的老榆木样本——许老师喜欢老物件,李主任说带点“老巷的温度”过去,更容易拉近距离。
刚走到书店门口,就闻到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旧书味——混着纸张的霉香、油墨的淡涩,还有点阳光晒过的暖,像老巷的岁月,沉得让人安心。门是虚掩的,里面传来“哗啦哗啦”的翻书声,是许老师在整理旧书。林薇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门上的旧门帘“吱呀”响了一声,布料磨得发白,上面印着的“为人民服务”字样都快看不清了。
“进来吧,门没锁。”许老师的声音从里屋传来,温和得像老巷的晨雾。林薇和江屿走进去,才发现这小书店别有洞天——四壁全是书架,从地面顶到天花板,架上摆满了旧书,连过道都堆着半人高的书堆,只留了条仅供一人走的窄路,像老巷的青石板小巷;靠窗的位置摆着张旧藤椅,椅面裂了几道缝,上面铺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坐垫,是陈阿姨那种老布;藤椅旁的小桌上,放着个搪瓷杯,印着“江城一中”,杯里泡着菊花茶,花瓣都沉在杯底,像被时光遗忘的小太阳。
许老师正蹲在书堆前,手里捧着本线装书,戴着副老花镜,镜片厚得像啤酒瓶底。他穿了件浅灰色的中山装,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戴着块老上海手表,表盘有点发黄,却走得很准;头发花白,梳得整整齐齐,连鬓角都修剪得利落,一看就是讲究人。听到脚步声,他慢慢站起身,手里还捧着那本线装书,动作慢得像怕碰疼它:“是李主任说的小林和小江吧?坐,别嫌地方挤。”
林薇和江屿小心翼翼地在书堆旁的小马扎上坐下,藤椅上的蓝布坐垫蹭到了林薇的胳膊,软乎乎的,像老巷的棉絮。林薇刚想掏出速写本,就被眼前的书架吸引住了——最上层摆着几排线装古籍,书脊上的字是手写的,用小楷写着“论语集注”“古文观止”,纸张黄得像老巷的墙皮;中间层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小说,封面印着“红岩”“青春之歌”,边角卷得像老巷的蒲扇;最下层是儿童读物,有她小时候看过的“葫芦娃”连环画,封面都快掉了,却被包了层牛皮纸,看得出来是被精心爱护过的。
“这些书,都是我一辈子的宝贝。”许老师看出了她的心思,把手里的线装书轻轻放在小桌上,指尖摩挲着泛黄的纸页,“从年轻时教书就开始攒,那时候工资少,省吃俭用也要买本书;后来退休了,就开了这家小书店,不是为了赚钱,就是想给这些书找个‘家’,给街坊的孩子找个看书的地方。”他指着最下层的连环画:“以前巷里的孩子总来这看书,趴在书堆上,一看就是一下午,我就给他们倒杯凉白开,看着他们看得入迷,比什么都高兴。”
江屿的目光,却落在了书架最里面的一本古籍上——深蓝色的布面书脊,上面用隶书刻着“江城古建筑考”,书页边缘有点破损,却透着股老派的精致。他慢慢走过去,动作轻得像怕惊到书,指尖轻轻碰了碰书脊,声音都放轻了:“许老师,这本是民国时期的版本吧?我之前在图书馆见过影印本,没想到能看到原版。”
许老师眼睛一亮,镜片后的目光瞬间亮了:“你也懂这个?”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书取下来,递给江屿:“这是我父亲传下来的,里面记的都是江城老建筑的图纸和故事,你看这页,画的是老巷的过街楼,现在早就拆了,只留了张图纸在这书里。”
江屿接过书,指尖轻轻翻开,纸张脆得像晒干的槐树叶,里面的手绘图纸清晰得惊人——老巷过街楼的斗拱、窗棂、砖雕,连每个榫卯的结构都画得清清楚楚,旁边还配着小字注释:“过街楼建于光绪年间,青砖黛瓦,下可行人,上可观景,为老巷十景之一。”他的指尖顺着图纸上的斗拱轻轻划,眼神里满是惊叹:“这图纸太珍贵了!比现在的建筑CAD图还有味道,你看这斗拱的比例,是老工匠凭经验画的,带着‘手作的温度’。”
许老师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老巷的褶皱:“总算遇到个懂行的!这书我藏了几十年,以前跟人说,他们都觉得是‘废纸’,只有你能看出它的好。”他顿了顿,突然把书往江屿手里一推:“这书送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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