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周家出来时,夕阳正把河面染成金红,自行车轮碾过河边的碎石路,发出“沙沙”的轻响,安诺怀里的木雕碎料和草图被紧紧护着,生怕被晚风卷走。江树骑得很慢,后座上的工具包偶尔蹭到路边的芦苇,惊起几只停在穗上的蜻蜓,扑棱着翅膀飞进夕阳里。
“你说陈奶奶会不会愿意帮我们补幔帐?”江树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他说的陈奶奶,是村里最会织补的老人,据说年轻时在镇上的布庄做过绣娘,连最细的绸缎都能补得看不出痕迹。
安诺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草图,缠枝莲的纹路在夕阳下泛着浅黄的光:“不知道,但我们得去试试。戏台的幔帐要是破了,就算柱子修好了,也少了点味道。”她想起爷爷笔记里夹着的一张褪色照片,照片上的戏台挂着深红色的幔帐,幔帐上绣着和木柱上一样的缠枝莲,风一吹,幔帐飘动,像一片红色的云。
两人回到村里时,天已经擦黑。戏台的轮廓在暮色里模糊不清,只有新换的青瓦还留着点夕阳的余晖,像撒了一层碎金。安诺把草图和碎料放进戏台后台的旧木箱里——这是爷爷当年放工具的箱子,现在成了他们存放修戏台物件的“宝库”。
后台的空气里混着樟木和灰尘的味道,角落里堆着几卷旧布料,是安诺上次来整理时发现的。她蹲下身,拉开最底下的一卷布料,布料是深红色的,边缘已经磨损,上面的缠枝莲绣纹大多脱落了,只剩下零星的几针,却和照片里的幔帐颜色一模一样。
“这就是当年的幔帐布料吧?”江树凑过来,指尖轻轻拂过布料上的残纹,“你看,这针脚和张奶奶编的竹帘纹路有点像,都是细细的,很整齐。”
安诺点点头,心里忽然有点激动。她把布料小心翼翼地卷起来,放进怀里:“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找陈奶奶,问问她能不能帮我们补好。”
第二天清晨,安诺和江树提着布料,往陈奶奶家走去。陈奶奶家在村东头,靠近村口的老槐树,院子里种着几株月季,花开得正艳,香味飘出老远。陈奶奶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里拿着针线,在缝一件旧衣服。
“陈奶奶,您好!”安诺走过去,轻声说。
陈奶奶抬起头,看到他们手里的布料,眼睛一下子亮了:“这是……当年戏台的幔帐布料?”
“是啊,”安诺把布料递过去,“我们在戏台后台找到的,想请您帮忙补补,您看行吗?”
陈奶奶接过布料,放在腿上,戴上老花镜,仔细看着上面的残纹。她的手指很粗糙,却很灵活,轻轻抚过布料上的针脚,像是在和老朋友打招呼:“这是我当年绣的啊……没想到还留着。”
“您绣的?”安诺和江树异口同声地问。
陈奶奶点点头,叹了口气,眼神飘向远处的戏台方向,像是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当年老安修戏台,要做幔帐,找了好几个绣娘,都没人敢接——这幔帐太大,绣纹又复杂,费时费力还不赚钱。我那时候在镇上的布庄做绣娘,老安找到我,说‘陈妹子,这戏台是村里的脸面,幔帐得绣得好看,让来听戏的人一看就喜欢’。我被他说动了,就辞了布庄的活,回村里绣幔帐。”
安诺坐在陈奶奶身边,手里攥着爷爷的笔记,想听更多当年的事:“陈奶奶,您绣幔帐用了多久?”
“三个多月呢,”陈奶奶笑着说,“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绣,直到天黑才停手。老安每天都来给我送水送吃的,还帮我绷布料,说‘陈妹子,你慢点绣,别累着,咱们不急’。其实他比谁都急,却怕我累着,从不催我。”
她指着布料上的残纹:“你看这缠枝莲,每一片花瓣都要绣三遍,先用浅红打底,再用深红勾边,最后用金线绣花蕊,这样看起来才有立体感。当年绣到最上面的那朵莲时,我的眼睛都花了,老安就坐在旁边给我念戏文,说‘你看这戏文里的女子,都像这莲花一样,坚韧又好看’。”
江树蹲在一旁,看着布料上的残纹,忽然说:“陈奶奶,您现在还能绣吗?我们想把幔帐补好,让它重新挂在戏台上。”
陈奶奶摇摇头,把布料放在石桌上:“老了,眼睛花了,手也抖了,绣不了这么细的活了。不过,我这里有当年绣幔帐剩下的丝线和绣绷,还有一张完整的绣样,你们要是不嫌弃,就拿去,找个年轻的绣娘,照着绣样补,应该能补好。”
她站起身,走进屋里,过了一会儿,手里拿着一个旧木盒走出来。木盒是红木做的,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里面装着几卷丝线,颜色和幔帐的深红色一模一样,还有一个旧绣绷和一张泛黄的绣样。
“这丝线是当年专门从镇上买的好丝线,颜色不容易掉,”陈奶奶拿起一卷丝线,递给安诺,“这绣样是我当年画的,上面的缠枝莲和幔帐上的一模一样,连每一片花瓣的针脚都标好了。”
安诺接过绣样,上面的缠枝莲画得很细致,每一片花瓣的弧度、每一根花茎的走向,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旁边还有陈奶奶写的小字,记录着绣每一部分用的丝线颜色和针脚密度。她忽然看到绣样的右下角,有爷爷写的一行字:“陈妹子的手艺,比戏文里的仙女还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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