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升得老高,我才慢悠悠地下得楼来。
大堂里早膳的喧闹早已散去,只剩几桌茶客在闲谈。
小木机灵,早已在临窗的雅座备好了清茶点心。
我落座后,有些心不在焉地撕着面前的孜然面馍,一小块一小块地往嘴里送,食不知味。
昨夜端王府的经历还在心头萦绕,如同咽下一块冷硬的饽饽,堵得慌。
小木在一旁悄眼看着,大约是瞧出我对昨日那些大块油腻的牛羊肉兴致缺缺。
今日特意只点了些小巧的羊肉串,烤得外焦里嫩,撒着细密的香料,旁边还配了一碟清爽的腌萝卜丝儿。
我不由得多看了这小跟班一眼,真是个心细如发的机灵鬼,懂得察言观色,比他那沉稳有余、灵动不足的兄长大木,确实更懂得如何讨我欢心。
我拈起一串羊肉,油脂的焦香混合着孜然的辛香窜入鼻尖,倒是勾起了些许食欲。
只是心下依旧盘算着,今日这看似平静的大都城内,不知道会起什么样的波澜?
日头渐高,大堂里只剩零星几桌茶客。
昨日那跑堂小哥趁着添茶的工夫,熟稔地凑近我桌边,眼睛亮晶晶地压低声音:
“姑娘可听说了?昨夜端王府闹刺客了!听说府里折腾了一整宿,连片衣角都没抓着。”
我执壶的手微微一顿,抬眉作讶异状:“竟有这等事?那位端王……可曾受伤?”
“唉!”
他一拍大腿,脸上闪过毫不掩饰的失望,“听说刺客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没碰着!”
忽觉失言,忙捂住嘴,慌张地左右张望。
我拈起一块杏仁酥,轻笑:“瞧你这模样,倒像是巴不得刺客得手似的。”
他顿时涨红了脸,手指绞着衣角支吾道:“小人、小人岂敢……端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威猛英勇,仁、仁义正直……”
这番话说得磕磕绊绊,连他自己都编不下去,索性苦着脸求饶:“姑娘您快别打趣小人了!”
望着他如坐针毡的模样,我垂眸抿茶,盏中碧波微漾,一如我此刻的心思流转。
正说着,忽听掌柜在前柜扬声道:“阿贵!莫要嚼舌根了,速将这些点心送去端王府!”
那跑堂的小哥赶忙应了一声,小跑着过去,嘴里却忍不住低声嘟囔:“奇了怪,端王府往日饭菜都是自家厨子现做,怎的今日竟要外头送点心去?”
我依旧慢条斯理地吹着茶盏中舒卷的碧色浮沫,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唇边一抹了然的笑意。
看来,我昨夜留下的那份“薄礼”,终究让这场好戏要开场了。
且让我看看,这第一阵风,能掀起多大的浪。
没过多久,阿贵便一阵风似的卷回客栈,额上冷汗涔涔,扶着门框直喘粗气。
他一把扯下肩头的汗巾,声音都变了调:“掌柜的!往后这种要命的差事您可千万别再派给我了!这哪是送点心,分明是去送命啊!”
掌柜的从账本里抬起头,皱起眉头:“胡扯什么?送个点心还能送出人命来?”
“您是不晓得!”
阿贵猛灌了一口凉茶,压着惊道,“开门的管事一脸死灰,嘴角还渗着血丝,说话时咳得撕心裂肺,我听到整个院子此起彼伏全是咳嗽声!”
他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那阵仗,活像是瘟神下了咒!我放下食盒拔腿就跑,多待一刻都怕染上那要命的病气!”
我听着阿贵那惊魂未定的描述,唇角不由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轻轻摇头。
心下暗忖:阿贵啊阿贵,你且放宽心,只要不碰端王府一滴水,阎王爷的簿子上还轮不到勾你名字。
既已探得想要的消息,我拍了拍指尖沾着的点心酥皮碎屑,施施然起身。
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木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扶着扶手缓步而上,裙裾拂过阶面,带起细微的尘埃。
昨夜一番周折,此刻倒真又有些乏了。且回房补个回笼觉,养足精神——毕竟这场刚刚揭幕的大戏,往后还长着呢。
这一觉睡得昏沉,最终竟是生生被腹中饥饿催醒。
我迷迷蒙蒙睁开眼,还未完全清醒,便含糊地朝着门边站立的身影吩咐道:“小木,本姑娘饿了,去备些……”
话未说完,却见小木并未如常应声,只一个劲儿地朝窗边使眼色。
我慵懒侧首,目光掠过室内,心下蓦地一凛——只见那位楚大哥正端坐在临窗的案几旁,手执茶盏,神色平静地品着茶,也不知在此静候了多久。
呵,我心中冷笑,瞧瞧,这不就自己寻上门来了。
瞧他这副气定神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实在令人讨厌,可真会装腔作势。
我慵懒地撑起身子,拢了拢微散的鬓发,朝他绽开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找我有事啊,大叔?”
他执盏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咬牙切齿地将口中茶水咽下。
只听得“咣当”一声脆响,那茶盏被撂在案上,瓷底与木面相击的声响,彻底暴露了此刻他的内心有多么的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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