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算手,算完了吗?
张茂才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陈琅慌忙盖住账册。这人进来就盯着桑皮纸,眼神发虚:王相公催得紧,差不多就行。 陈琅注意到他袖口沾着新鲜的草屑,腰间的玉佩泛着温润的光,不像是个令史该有的物件。
张令史请看。 陈琅故意把沧州的账推过去,这少的三百六十五匹马,要是都活着,该多领多少草料?
张茂才的脸 地白了,手忙脚乱地去捂账册:别瞎算!这些都是定数…… 他说话时,陈琅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混着廉价香粉的味道,显然是刚从烟花柳巷出来。
定数? 陈琅冷笑一声,那邢州多领的六十石精粮,也是定数?
就在这时,王朴的咳嗽声从门外传来。他走进来一眼瞥见桌上的表格,枯瘦的手指点着 一万匹缺口这些马,你觉得去哪了? 王朴的官服袖口磨得发白,腰间的玉带却系得一丝不苟,显示出他一贯的严谨作风。
陈琅压低声音:要么成了走私的筹码,要么成了私兵的坐骑。 他说话时,看见王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色,随即又被咳嗽声掩盖。
王朴突然剧烈咳嗽,咳完却笑了,指着账册对张茂才说:你跟了老夫十年,怎么就没发现这些? 张茂才 跪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膝盖重重磕在青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惊起梁上一只沉睡的燕雀。
得去个地方。 陈琅突然起身。
去哪?
城西鬼市。 陈琅眼中闪着冷光,一万匹马可值五十万贯,这么大的买卖,牙人手里肯定有账。就像清河县的粮贩,再鬼祟,也得跟牙行打交道。 他想起清河县的老牙人说过:黑市交易就像算筹,看着乱,自有章法。 老牙人临终前,还攥着半块残缺的牙牌,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数字,那是他一辈子的心血。
走出静室时,冻雨打在脸上生疼。陈琅把账册揣紧,心里清楚 —— 这些数字背后,是足以掀翻后周的刀兵。他这把算筹,终要捅进这腐烂的根里。雨丝混着雪粒,落在他肩头,很快就结成了冰。远处的鼓楼传来更鼓声,陈琅裹紧蓑衣,朝着鬼市的方向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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