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浪深吸一口凛冽而陌生的空气,眼中闪烁着兴奋与贪婪的光芒:
“走!我们进城!记住,从现在起,我们是西域来的行商,贩皮货的。我叫‘尹特尔’,你们是我的伙计。少说话,多看,一切听我号令!”
五人将马匹藏在一片谷地深处,简单整理了衣袍,拍掉身上的雪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风尘仆仆。
掀浪甚至从怀里摸出几块事先准备好的、成色一般的兽皮搭在肩上。他们混在傍晚入关的人流中,随着挑担的、推车的、走亲访友的百姓,缓缓向那灯火通明的巨大城门洞走去。
由于大同与长城相隔不远,因而边关与城门关卡合并到了一处,只是内城设了另一重门户,却只需查验一次。
城门口守卫的大同边军士兵,裹着厚厚的棉甲,呵着白气,正严格盘查。
轮到掀浪等人时,士兵上下打量着他们明显异于汉人的深邃轮廓和高颧骨,又看了看他们肩上的皮货,操着浓重的山西口音问道:
“哪来的?进城做甚?”
掀浪努力模仿着记忆中商人的口吻,用带着生硬腔调的汉话回答:
“军爷辛苦!小的是西域来的行商,从…从天疆一路奔驰来,贩些皮子。听说大同府上元灯会热闹,想进城看看,顺便找买家。”
说着,他悄悄将一小块碎银子塞到士兵手中。士兵掂了掂银子,再次瞥了一眼他们身上背着的皮货,皱了皱眉:
“西域来的?路引呢?商引呢?”
掀浪心中一紧,脸上却堆满笑容:
“军爷恕罪,路上……路上遇到了狼群,马惊了,行李都丢了,就剩下这点皮子和保命的银子。您看,这大过节的……”他又赶紧补上一小块银子。
士兵看了看他们狼狈的样子,脸上神态确实像长途跋涉所致,又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银子,再听着城内传来的喧嚣,不耐烦地挥挥手:
“行了行了,进去吧。记住,莫要生事!城里巡防的「五城兵马司」和「戍卫军」可多着呢,惹到他们头上就自认倒霉吧!”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掀浪连声道谢,带着四名小伴,强压着激动,快步走进了这座他们向往已久的中原雄城。
甫一入城,掀浪等人便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撼。目之所及,皆是灯!
长街两侧,店铺门前,高悬着形态各异的花灯:莲花灯、鲤鱼灯、走马灯、宫灯……流光溢彩,争奇斗艳。
更有用彩绸扎就的巨大鳌山灯棚,上面绘着八仙过海、麻姑献寿等故事,引得游人如织,驻足观望。
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冰糖葫芦、炸元宵、热腾腾的羊肉汤香气四溢。杂耍艺人喷火、顶碗、耍猴,引来阵阵喝彩。
丝竹管弦之声从临街的酒楼茶肆中飘出,与人群的喧闹汇成一片沸腾的声浪。
“天…天神腾格里在上……这…这比商队说的还要……”一名小伴看得目瞪口呆,喃喃自语,差点忘了自己的“伙计”身份。
掀浪也是心潮澎湃,目不暇接。他贪婪地看着那些精致的灯笼,嗅着空气中食物的香气,听着完全陌生的曲调,只觉得眼睛耳朵都不够用了。
这才是他想象中的中原!富庶、繁华、充满生机!相比之下,草原的辽阔与自由,此刻竟显得有些苍白单调。
五人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走着,东瞧西看,对一切都充满了新奇。
掀浪在一个卖热气腾腾汤圆的摊子前停下,学着旁人的样子,用刚换来的铜钱买了几碗。雪白滚圆的汤圆盛在粗瓷碗里,飘着桂花香。他学着旁人,舀起一个吹了吹,迫不及待地咬下去。
“噗——咳咳咳!”滚烫香甜的芝麻馅瞬间在口中爆开,烫得他龇牙咧嘴,连连哈气,狼狈不堪。周围的汉人看到这个“西域胡商”的窘态,善意地哄笑起来。掀浪又羞又恼,却也只能红着脸跟着傻笑。
走走停停,他们又挤到一个猜灯谜的摊子前。花花绿绿的纸条挂在灯笼下,文人墨客摇头晃脑地吟哦着。掀浪凑近一看,满纸都是他不认识的方块字,如同天书。
他试图辨认一个最简单的,却连蒙带猜也弄不明白。摊主见他穿着皮袍,一脸茫然,笑着打趣道:
“胡商也来猜谜?这个简单,‘一口咬掉牛尾巴’,打一字!”掀浪苦思冥想,牛尾巴?咬掉?急得抓耳挠腮,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善意的哄笑。
正当他们沉浸在这新奇与些许窘迫交织的市井乐趣中时,危险已悄然临近。
大同城作为边陲重镇,向来地位超凡,历任知府都是狠角色,而今的「大同知府」郭舜哲,更非寻常人物。
此人进士出身,早年曾在「都察院」历练,后外放地方,以干练精明、心细如发着称,尤其擅长刑名断狱与防务稽查。
上元佳节虽特许放松宵禁,热闹开市,但郭舜哲早已严令边军及府衙「巡检司」、「捕快房」等增派暗哨,严密监视各处城门、要道及人群聚集之地,尤其留意形迹可疑的外乡人、胡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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