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宁,古赤壁遗址,宁军大营。
幽州军步兵、骑兵并水师除守卫幽州大营外,其余已全部驻扎此地。
自武昌一役大胜以来,吴军失了进攻动静,几乎全线布防,云梦泽一带水深不一,大宁水师楼船不敢冒进,湖北西部一带山林茂密,重甲不便进军,便于咸宁择了一处地界全军休憩整练。
咸宁大营的巨大青铜地形沙盘被江风吹得泛起铜绿,这是前朝末年留守于此地的「贤威侯、长江黜置使」方特立所遗,岁月风霜洗礼,仍显尊贵。
朱璧永的黑金甲胄压在沙盘边缘,云梦泽一带的山川河湖尽显眼中。他屈指弹了弹长沙城模型,陶土烧制的城墙应声裂开细纹:“吴逆缩进龟壳,本帅倒要看看这龟壳能经几锤。”
“元帅,探马来报,江西戍卫军近些日子在鄱阳湖造楼船。”「参军司马」狐炎无迹展开一卷水纹密报,“船身各处构造皆模仿我军,像是得了情报可供参照。”
「掌书记」唐桢捋须的手顿了顿,泛白的指节点在沙盘上的鄱阳湖水道:
“「东唐王」野心不小,学我水师,怕是想从鄱阳湖直插云梦泽,断我后路。”他从袖中抖出两枚玉球,熟练地在掌心滚动,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元帅,若吴军与东唐联手,我军腹背受敌,恐难持久。”
朱璧永冷哼一声,起身踱至帐门,目光扫过帐外连绵军营,“东唐王若真有此胆,本帅便让他楼船尽成齑粉、人马一概覆亡。”
他转头看向沙盘,沉声道:“武昌既下,吴军元气大伤,眼下当趁胜追击,直捣长沙。令甫,你速遣水师沿江而上,探查吴军虚实,若有机会,烧其粮道。”
「参军司马」狐炎无迹颔首,提笔记录,又道:“元帅,长沙以西山势连绵,吴军若据险固守,我军重甲难入,不如分兵一部绕道江西,断其与东唐联络。”他指着沙盘上的九江一带,“此处水陆交汇,若能夺下,可掐断东唐水师命脉。”
唐桢点头附和:“言之有理。东唐水师初成,未经战阵,我军若先发制人,焚其船坞,可一举震慑诸方势力。”他玉球一收,眯眼笑道:“只是此计需快,迟则生变。”
“可是,大帅,诸位大人,九江一带本是我大宁疆土,而今为何不得直接换防?”「副将」穆热地力有所不解,便拱手发问。
“哈哈哈哈哈哈……”帐中数人均笑出声来,穆热地力本是天疆生人,随了父亲入大宁军伍,后遣往黑吉,从朱璧永麾下亲卫一路高升,先前驻防黑吉防范北方,近几日调来南方,因此还未知晓各方博弈,因而故有此问。
朱璧永行军素来不苟言笑,也是被逗出笑声来,只来到他身旁,轻拍了其肩甲,耐心说道:“天下局势诡谲,你速来勇猛,征战一事当得无双,谋略却也需跟进,稍后你随宝垣好好补补。”
言毕,朱璧永回到中央,目光微凝,俯身细看沙盘,手指划过云梦泽水道,“好,此计可行。水师佯攻长沙,牵制吴军主力,另遣精骑五千,由九江迂回,直袭鄱阳湖船坞。”他顿了顿,语气转冷,“传令下去,三日后拔营,兵分两路,本帅亲率中军,沿江推进,务使吴逆无喘息之机。”
帐外马嘶声起,数十个亲卫抬来三丈长的龟甲船龙骨,木香混着江水腥气扑鼻而来。朱璧永走上前,抚过龙骨纹理,低声道:“命工匠加紧赶制,一定适应水深变化,滩涂泥地也不能淤滞。”众将齐声应诺,帐内杀气渐浓。
……
杨卫康奉命率部驰援青博罗,自湖北远拔,沿途风尘仆仆。南方乱象愈演愈烈,西北也是叛军四起,流民遍地,他马不停蹄,欲早日抵达青博罗,与当地守军会合,平息叛乱。
行军途中,道路荒凉,田野尽废,流民成群,衣衫褴褛,见大军过境,皆瑟缩路旁。
残阳将商洛古道染成锈色,杨卫康勒马驻足时,枯枝上的寒鸦惊起一片。前方沟壑里蜷缩着数千流民,破袄结满土碴的老妪正嚼着草根喂怀中婴孩,那孩子连啼哭的力气都没了,干瘪的小手在空中抓挠,像要攥住最后一缕活气。
“将军,这些…”军需官攥紧手指,喉结滚动,沿路分发粮食救济流民,可这支队伍本身也缺粮,实在是说不出口再求主将。
杨卫康望着人群里那些空洞的眼睛——二十年前陕州大旱,母亲也是这样抱着他跪在官道旁,祈求过路的「夏末帝」赐下粮食,直到前夏羽林卫的马蹄踏碎妹妹的头颅。
“赈济!”他扯开缰绳跃下马背,护腕撞在粮车上哐当作响。当第一袋粟米倾倒在青石板上,流民堆里爆出濒死野兽般的呜咽。有个瘦弱少年扑得太急,被粟粒呛得满面通红,仍拼命往嘴里塞生米,仿佛五脏庙里住着饕餮。
杨卫康蹲身按住少年颤抖的肩胛,触手尽是硌人的骨头:“多大了?唤什么名字?”
“十…十四。谢顺。”少年喉间挤出气音,突然抱住他铁靴嚎啕,“俺娘昨夜叫狼叼走了!将军收俺当兵吧!俺能杀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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