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禁城,军机阁。
秋雨连绵数日,军机处廊柱上水珠滚落,檐下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正元帝」黄晟端坐于紫檀龙案之后,难得起兴来军机处一趟,案上摊开一摞奏疏,墨迹被烛光映得跳跃不定。
殿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湿寒,却掩不住大臣们眉宇间的沉重。今日议事,起因乃「开国威远侯」钱肱易的一封请辞折子。
钱肱易年近六旬,病衰多年,几欲赴死,膝下三子,长子钱承泽尤得其真传,弓马娴熟,颇有将才。
折子中,钱肱易自称老迈不堪,难耐镇海卫风浪侵蚀,恳请皇帝恩准其长子承袭「东海将军」之职,世守镇海卫,以保东南海疆安稳。
镇海卫地处东海之滨,扼守海路咽喉,辖兵万余,战舰数百,乃大宁东海屏障,钱氏家族自前夏开国以来便在此盘踞,又随大宁太祖起兵,改朝换代依然续得家族荣耀,可谓根深蒂固。
军机阁内,气氛凝滞。
「兵部尚书令」云焘率先打破沉默,拱手道:“陛下,钱肱易虽有从龙之功,然其请辞背后,实乃欲将镇海卫化作钱氏私地。东海将军一职,掌兵权、控海防,若世袭传承,恐成尾大不掉之势,东南之地,已有「东唐王」异动,若再纵容钱氏,朝廷威信何存?”
云焘嗓音低沉,字字掷地有声。他深知东南乱象,言辞间隐隐指向钱氏与李航可能的勾连。「正元帝」闻言,眉头微皱,指尖轻叩龙案,未置可否。
「军机大臣」赵佳锐紧随其后,起身道:“陛下,云大人所言极是。臣近日查阅兵部册子,镇海卫每年军饷耗银不下二十万两,钱氏却屡报海匪猖獗,请求增兵添饷。东南赋税十之七八不入国库,若钱氏再垄断镇海卫,朝廷财力何以支撑?”赵佳锐声音沙哑,再点东南勾结。
殿内诸臣议论纷纷,新晋「兵部右侍郎」孔岑却冷哼一声,反驳道:
“两位大人未免危言耸听。钱肱易乃开国元勋,镇守东海数十载。陛下,臣以为,钱氏忠勇,钱肱易年老体衰,子承父业,天经地义。何况镇海卫地势险要,非钱氏之才不可守。诸位莫非忘了,圣佑初年,钱肱易率军血战东瀛倭寇,保我大宁海疆至今安宁?”
孔岑言辞激烈,目光扫过殿内诸臣,似在质问众人良心。「首席军机大臣」黄赟却缓缓起身,语气平稳却暗藏锋芒:
“孔侍郎所言不假,钱侯爷功勋卓着,然功高震主,古来皆然。如今东南局势诡谲,盐税不入国库,钱氏若再世袭镇海卫,朝廷如何制衡?”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正元帝」,沉声道:“臣闻钱承泽性情刚烈,颇有野心,若得兵权,恐非朝廷之福。陛下圣明,当以社稷为重!”黄赟此言如一柄利刃,直刺要害,殿内顿时哗然。
钱肱易功绩无人敢否认,可“功高震主”“颇有野心”八字却如一柄利刃,直刺要害。黄晟眯起双眼,目光在黄赟和孔岑之间游移,似在掂量二人言语。
「兵部左侍郎」李裕此时亦起身,眉眼间带着一丝寒意。他拱手道:“陛下,臣附议云尚书与黄大人之言。钱氏功勋虽高,然东南已有一位异姓王,钱氏若再据镇海卫,恐怕野心日益增长。世袭兵权,绝非社稷之福!”李裕声音不高,却如冰泉淌过,字字清晰,透着一股冷静的决绝。
“胡说!”孔岑拍案而起,指着黄赟与李裕怒道:“黄大人、李侍郎何意?钱承泽乃忠臣之后,你等竟敢污蔑其有野心?莫非欲置钱氏于死地?东南海疆,若无钱氏,谁能抵挡倭寇之患?尔等鼠目寸光,只知猜忌功臣,却不思社稷安危!”他气得须发皆张,官袍带起一阵风,险些掀翻案上茶盏,怒火直冲殿顶。
云焘冷笑一声,针锋相对:“孔侍郎何必动怒?钱氏功勋无人否认,然朝廷法度不可废。镇海卫乃大宁重镇,若世袭于一家,诸藩效仿,朝廷何以自处?莫非各处公侯,爵位世袭之余,还要职位世袭?至于倭寇之患,朝廷自有良将,何须仰仗钱氏一人?”他目光如炬,毫不退让。
李裕见此情形微微颔首,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呈上道:“陛下,此乃兵部遣专员前往江南调查的密报,虽未尽详,却提及镇海卫船只数年失修,且屡有倭奴携木箱入城。臣不敢妄断,然此中疑点,足见钱氏非表面忠顺。”他语气沉稳,却如投下一枚巨石,激起殿内千层浪。
赵佳锐趁势补刀:“正是!臣还查到,镇海卫近年战舰修缮耗资甚巨,却不见成效,钱氏报称海匪猖獗,实则海路商贾通行无阻,赋税却未见上缴。此中蹊跷,孔侍郎难道不觉可疑?”他声音虽低,却字字如钉,砸向孔岑。
孔岑怒不可遏,转身面向「正元帝」,叩首道:“陛下!臣恳请彻查此言真伪,若钱氏果有不臣之心,臣甘愿自请廷杖,以正视听!然若无真凭实据,便是污蔑忠良,寒了天下将士之心!”他额头触地,声音颤抖,似在赌上全部身家性命,双肩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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