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曼·银秤的指尖在光滑的议会桌面上划过一道无声的轨迹,如同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那光芒并非源自星港的导航灯,也不是任何舰队引擎的轰鸣,它是一种更古老、更固执的东西,从文明的废墟里重新钻了出来,带着燎原的火星。
他的副官,一位以冷静和高效着称的年轻人,此刻却难掩声音里的颤抖:“议会长,紧急屏蔽协议已经就绪,我们可以在三十秒内切断‘九霄符诏’向全星系广播的信号源,将其定义为非法入侵和恐怖主义威胁。”
赫尔曼缓缓抬起手,制止了他。
他凝视着面前巨大的全息投影——那口锈迹斑斑的青铜巨钟悬于天幕,仿佛自远古沉眠中苏醒;一道由千张符纸构成的青金卷轴如活物般缠绕其上,每一片符纸都在微光中轻轻震颤,像无数细小的鳞片在呼吸。
符文的光芒如心脏般搏动,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低频的嗡鸣,那声音不入耳,却直抵胸腔,令人心跳随之共振。
这画面,美得令人心悸,也危险得无以复加。
“屏蔽?”赫尔曼的声音很低,却让整个议会厅的嘈杂瞬间平息,“屏蔽一则新闻容易,压下一百个孩子的眼神难。”
他的目光穿过投影,仿佛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他看到了那段紧随其后的影像——在自由学塾烧焦的废墟之上,寒风卷起灰烬,在空中划出枯瘦的弧线;一群衣衫单薄的孩子围坐在残破的石碑旁,冻红的手指紧握着最廉价的炭笔,在回收来的旧符纸背面,一笔一划地默写着什么。
纸面粗糙,笔尖划过时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春蚕啃食桑叶,又像是雪落在枯枝上的碎裂声。
镜头拉近,是一个女孩因为紧张而歪斜的笔画,墨痕微微洇开;另一只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腕,掌心温热,带着茧子的触感,稳住了那支颤抖的笔。
画面上浮现出一行字:我们只想学会怎么点灯。
“她没越界。”赫尔曼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解释,“没有引爆,没有伤亡,甚至连一句过激的言辞都没有。她只是把一口钟和一卷符挂在了那里,然后给我们看了一群想要读书的孩子。”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边缘,那触感冰凉而坚硬,一如他年轻时在贫民窟图书馆抄写讲义的铁质课桌。
那时他也被人说,“你不该碰这些知识”。
副官不解:“可是,议会长,这是赤裸裸的胁迫!‘九霄符诏’的核心阵眼连接着星律钟的共鸣核心,一旦引爆,其蕴含的归元之力足以让整个星港的灵能网络陷入长达数个星期的紊乱,甚至永久性损伤部分航道节点!这是在拿整个星系的经济命脉做赌注!”
“赌注?”赫尔曼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不,这不是赌注,是阳谋。她算准了我们不敢让那钟敲响。”他停顿片刻,脑海中闪过百年前“归墟事件”的档案影像——三十七个航道节点化作死区,灵能风暴持续了整整四十九天,连星律钟的基频都因此失衡。
而“九霄符诏”的结构图,曾在帝国密档中标记为“禁忌级耦合器”,一旦激活,便可能重新唤醒那沉睡的共振频率。
“但她更高明的地方在于,她也算准了,我们同样不敢轻易去‘拆除’那个赌注。你现在派人去拆,全世界都会认为我们不仅烧了人家的学塾,还要没收孩子们最后几张写字用的纸。那钟声不响,是因为她在等。”
他转过身,望向窗外星港的方向,那里,肉眼无法看见的穹顶之上,正悬着整个星系的命运。
“她在等我们自己走过去,走到那片废墟上,亲口问她,你想怎么样。这才是最狠的逼迫。”
时间在一种诡异的寂静中流淌。
空气仿佛凝滞,连通风系统的低鸣都被压抑到了极致,只剩下全息投影中那钟与符的微光,仍在规律地呼吸。
第一天,星系各大媒体的头条被这口沉默的钟牢牢占据,无数专家学者分析着“九霄符诏”的结构和可能造成的破坏,但所有讨论的结尾,都会不约而同地切换到那群在寒风中写字的孩子。
他们的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竟成了舆论中最清晰的回响。
第三天,一些民间组织开始自发向自由学塾的废墟运送物资,衣物、食物,还有全新的纸和笔。
他们被外围的警戒线拦住,但没有人离开,他们只是静静地将物资堆放在警戒线外,像是一场无声的祭奠。
风吹动一张白纸,它飘起又落下,像一只折翼的鸟。
第五天,议会内部出现了分裂。
强硬派主张立即采取行动,以雷霆手段拆除符诏,逮捕齐书沅。
而温和派则认为,这会彻底点燃民众的怒火,将一个原本可以协商解决的问题,变成一场无法挽回的战争。
赫尔曼·银秤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每天都花很长时间,反复观看那段只有几十秒的影像。
他记得那女孩歪斜的笔画——像极了当年自己在贫民窟图书馆抄写的那份讲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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