肮脏的客栈里,姬发睁着眼,一夜未眠。
屋顶的霉斑在他眼中,渐渐变成了伯邑考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那嫌弃的眼神,那冰冷的话语,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在他心上反复按压。
他曾以为,血脉是斩不断的。
可在这座名为朝歌的欲望熔炉里,亲情被轻易熔断,扭曲成了最恶毒的利刃。
天亮了。
姬发从满是臭虫的草垫上坐起。
一夜之间,他眼中的痛苦与迷茫被焚烧殆尽,只剩下灰烬般的冰冷和死寂。
既然温情唤不醒沉睡的羔羊,那就用最残酷的现实,将他伪装的华服彻底撕碎!
他要让伯邑考亲眼看看,他引以为傲的靠山,不过是一座随时会倾塌的沙堡!
“相父。”姬发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告诉我,第一步,该怎么做。”
姜尚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满意地点头。
这头沉睡的龙,终于被至亲的背叛,逼出了第一丝锋芒。
“我打听过了。”
姜尚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画着几条歪歪扭扭的线,正是费仲府邸周边的巷道图。
“那个周纪,是费仲的心腹管家,府内公私账目,一把抓。此人唯一的命门,就是赌。”
“而且,是逢赌必输的那种。”
“他挪用的公款,早就填不上了。被费仲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姬发盯着那张简陋的地图,眼中寒光一闪。
“我们去找他?用钱收买?”
“不。”姜尚摇头,“能被钱收买的人,转头就能为了更多的钱卖了我们。我们要的不是走狗,是一柄能捅穿费仲软肋的刀。”
“我们不收买他。”
“我们……救他。”
姜尚的计划,简单到近乎疯狂。
……
半个时辰后。
朝歌最大的地下赌场“销金窟”对面,一个不起眼的茶摊。
姬发和姜尚坐在这里,如同两块毫不起眼的石头。
这里是尤浑的小舅子开的场子,也是周纪的葬身之地。
“等。”
姜尚只说了一个字,便闭目养神。
姬发却等不了。
他死死盯着赌场门口,那扇门如同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不断吞吐着一张张被欲望扭曲的脸。
终于,一个身影从里面晃了出来。
正是周纪。
他双眼无神,面如死灰,仿佛全身的精气神都被抽干了,走路都打晃,几次差点被过往的马车撞翻。
就在他经过一个偏僻巷口时。
一个瘦小的孩子猛地从巷子里冲出,狠狠撞在他身上,然后头也不回地飞快跑掉。
“小杂种!找死!”
周纪骂骂咧咧地站稳,刚要追,却猛地低头。
脚边,静静躺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
他呼吸一滞,做贼心虚地扫视四周,见无人注意,闪电般将钱袋捡起,揣进怀里,心脏狂跳不止。
这一切,都被姬发看得清清楚楚。
那孩子,是姜尚用两个铜板雇的。
那钱袋,是他们最后的盘缠。
“他会回去。”姬发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对。”姜尚睁开眼,“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抓到救命稻草,只会变成本钱,继续跳进火坑。”
“他会输得更惨。”
“然后,他会陷入比死更难受的绝望。”
“那时,我们就是他唯一的神。”
果不其然。
不到一个时辰,周纪再次从销金窟里滚了出来。
这一次,他连站都站不稳了,直接瘫坐在赌场的台阶上,眼神空洞,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像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行尸。
姜尚站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灰。
“走吧,鱼儿已经自己把自己吊上了岸。”
他带着姬发,缓步走到周纪面前。
周纪抬起头,看到两个陌生人,眼中瞬间迸发出野兽般的警惕与凶狠。
“滚!想干什么!”
姜尚根本不理会他的威胁,只是伸出一只枯瘦的手。
“把你捡到的钱袋,还给我。”
轰!
周纪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砸中,脸色在一瞬间惨白如纸。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色厉内荏地咆哮。
“是吗?”
姜尚笑了一下,那笑容在周纪看来,比恶鬼还可怕。
“那钱袋,是我西岐独有的蜀锦所制,上面用金丝,绣着一个‘姬’字。”
“整个朝歌城,独此一份。”
周纪的冷汗,刷地一下湿透了后背。
西岐!
姬!
他不是傻子,他瞬间明白自己撞上了怎样的大人物!
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个空空如也的钱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钱……钱被我……输光了。”
“我知道。”
姜尚的回答,再次让周纪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不仅输光了我的钱。”姜尚缓缓蹲下身,与周纪平视,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你还挪用了费仲大夫府上三千金的公款,买了三处外宅,养了五个女人,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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