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室的玻璃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走廊的脚步声,也把凌晨最后一点凉意关在门外。消毒水味不是单一的刺鼻,是混着碘伏、生理盐水和淡淡药香的复杂气息,漫在空气里,粘在顾沉舟的黑色衬衫上,和袖口那片未洗的血渍缠在一起——那是昨天林知夏挡子弹时,溅在他袖口的,干涸后变成暗褐色,边缘还沾着点工厂的铁屑,他没舍得换,总觉得这样能离她更近一点,像还能握住她当时温热的手。
浅灰色的陪护椅是医院标配的折叠款,金属支架硌得他坐骨发疼,十个小时的久坐让他的左腿有些发麻,稍微动一下就传来“咯吱”的轻响,怕惊扰到病床上的人,他又赶紧僵住。右手始终紧紧攥着林知夏的手,不是用力抓,是轻轻裹着,指腹反复摩挲她手背上贴着的输液胶布——胶布是透明的,能看到下面淡青色的血管,还有留置针的针尖埋在皮肤里,淡蓝色的药液顺着管壁“嘀嗒、嘀嗒”往下滴,每一滴都像敲在他心上,沉甸甸的,连呼吸都跟着放轻,怕打乱这脆弱的节奏。
林知夏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白色的床单裹着她的身体,只露出手臂和脸。她的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手背上的皮肤泛着病态的白,指节因为失血显得有些凹陷。身上插着三根透明输液管,一根在右手背,一根埋在锁骨下,还有一根连着腹部的引流袋,袋子里的液体带着淡红,是术后残留的血,看得顾沉舟心口发紧。她的脸色比床单还白,像蒙了层薄霜,唇瓣毫无血色,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随着监护仪的“嘀嗒”声轻轻动着,证明她还在与死神拔河。
顾沉舟的目光没离开过她的脸,眼底的青黑比昨夜重了一圈,像被墨晕开的痕迹。胡茬冒出了青色的一层,扎在指尖有些刺痒,他没心思刮——早上护士进来换药时,递给他湿巾让他擦脸,他也只是随便抹了两下,视线始终粘在林知夏的脸上,怕错过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原本一丝不苟的黑色衬衫皱得不成样子,领口的纽扣松了一颗,露出里面沾着血渍的内搭,那是昨天抱着林知夏上救护车时蹭到的,现在还带着点她的体温残留。
“念念今天早上还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顾沉舟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不是刻意压低,是喉咙干得发疼,每一个字都要从声带里挤出来。他凑到林知夏耳边,用气音轻声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怕声音大了惊扰到她,又怕声音太小她听不见。指尖轻轻拂过她垂在身侧的发丝,那发丝还带着她常用的栀子花香洗发水味道,却没了往日的蓬松,软塌塌地贴在脸颊上,他用指腹轻轻把发丝别到耳后,动作慢得像在处理易碎的瓷器。
“我跟她说,妈妈在跟坏人打架,打赢了就会回家陪她玩帆船玩具。”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你还记得吗?那玩具是你前晚熬夜缝的,船帆上的图案,跟你爸账本上的一模一样,念念昨天还抱着它睡觉,说‘要等妈妈回来一起放’。”
他想起早上视频时,念念穿着粉色的睡袋,坐在保姆怀里,手里攥着那只帆船玩具,小脑袋歪着问“爸爸,妈妈是不是不回来了”,他当时强忍着眼泪,笑着说“妈妈很快就回来,还会给念念带草莓蛋糕”,挂了视频后,他在走廊的拐角蹲了很久,胸口闷得像被石头压着。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不是突然亮起来的,是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一点点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从浅金变成暖黄,慢慢爬到病床边,落在林知夏的手背上,像撒了把碎星。顾沉舟没敢合眼,眼皮重得像挂了铅,却只能偶尔抬手揉一揉发酸的太阳穴,指腹按在眉心,能感受到突突的跳痛——那是焦虑和缺觉带来的。
他的目光扫过林知夏腹部的包扎处,那里缠着厚厚的无菌纱布,边缘用医用胶带固定着,纱布上还能看到淡淡的血渍,是凌晨护士换药时新渗出来的。昨天手术室外,医生拿着手术同意书说“子弹擦过小肠,再偏半寸就回天乏术,现在虽然保住了命,但还没脱离危险,要靠她自己挺过来”,这句话像根生锈的刺,牢牢扎在他心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尖锐的疼。
他又想起昨天在废弃工厂的场景,画面清晰得像就发生在眼前:林知夏像一道残影冲出来,挡在他身前,枪声炸开的瞬间,她的身体晃了晃,血像花一样绽开在她的风衣上;他冲过去接住她时,她的头靠在他肩窝,呼吸微弱得像羽毛,却还说“别慌”;他按在她伤口上的手沾满了血,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往下淌,烫得他指尖发麻,却只能死死按住,怕她的血流光……这些画面反复在脑海里回放,每一次都让他的指尖发抖,胸口发闷得几乎喘不过气。
“知夏,你快点醒好不好?”顾沉舟的声音更低了,几乎是呢喃,他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她的指尖冰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他用自己的掌心裹住她的手,想把温度传过去,“念念不能没有妈妈,我也不能没有你……我们说好要一起带她去老院子看梧桐树,一起去海边放你爸的帆船,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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