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刀,割不开张宇的背影。
他站在昆仑墟外千里无人的冻土之上,脚下裂开的细纹如犁沟蔓延,七道田埂自雪中升起,泛着微不可察的金光,像是大地深处沉睡的血脉被唤醒。
那九盏悬浮半空的幽绿巨灯投影,在金纹合围的一瞬,竟微微震颤,灯焰摇曳不定,仿佛被无形之力束缚。
归藏蛇盘踞在他肩头,鳞片泛出青铜色冷光,蛇瞳收缩成一线,死死盯着天穹——那里,慈悲天师的虚影凌空而立,手持一柄刻满“慈”字符文的青铜长剑,剑尖垂落,直指张宇眉心。
“你可知此地为何称‘墟’?”天师声音如钟鸣,穿透风雪,“因它是神弃之地,亦是道葬之门。凡人踏进一步,魂魄即归轮回簿录,永不得超脱。”
张宇没抬头。
他只是轻轻拍了拍父亲留下的草帽檐,将它戴正,然后弯腰,把母亲亲手缝的布鞋脱下,一双并排摆在雪地上,鞋尖朝北,一如春耕时摆农具的规矩。
“我爹说,下田前要敬土。”他嗓音低哑,却清晰如凿石,“土养人命,不管这土是黑是白,是暖是寒。”
话音落,他跪了下去。
膝盖砸进积雪,额头三次触雪,每一次,雪地都泛起一圈涟漪般的金纹,像是某种古老契约被唤醒。
七道田埂骤然扩张,金光暴涨,竟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半透明的符网,将九盏鬼灯投影尽数锁在其中。
“荒谬!”慈悲天师怒极反笑,剑锋一荡,一道百丈剑气撕裂苍穹,裹挟着浩然天威直劈而下,“以凡俗之礼,妄破神道结界?你这是亵渎!”
剑气临头,张宇仍不动。
风卷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别着的一块旧板砖——边角磨损,裂纹纵横,是村里盖房剩下的废料,如今却被灵骸之心的脉动缓缓浸染,泛出龙鳞般的光泽。
就在剑气即将斩落的刹那,他猛地抽出板砖,双手合握,如同握住犁辕。
“你说这是神地?”他仰头,嘴角咧开一抹近乎狂妄的笑,“可我眼里,这就是块板结的死田,三百年没翻过,鬼气淤积,阴煞入壤,再不犁,连蚯蚓都活不了。”
他低吼一声,体内灵骸空间轰然震荡,归藏蛇嘶鸣盘旋,一股炽烈如熔岩的龙息自心脉奔涌而出,灌入板砖。
砖身剧震,表面浮现出蜿蜒如龙脊的纹路,刹那间膨胀数倍,化作一柄金纹缠绕的“犁刃”。
他双手抡起,狠狠砸向脚下的雪地!
“轰——!”
地裂如雷,一道深达十丈的沟壑凭空炸开,金纹如血脉般顺着裂缝疯狂蔓延,直指昆仑墟那隐于黑云后的巨门。
所过之处,雪化为雾,冰转为泉,仿佛死寂千年的冻土,竟被这一“犁”唤醒了生机。
而那本该无坚不摧的剑气,在触及金纹田埂的瞬间,竟扭曲、溃散,最终化作一串虚幻稻穗,随风飘落,落地生根,嫩芽破雪而出。
慈悲天师瞳孔骤缩。
“不可能……这等俗念……怎可成道?!”
“你不懂。”张宇喘着粗气,额角渗血,却笑得更狠,“你斩情灭欲,以为超脱。可我爹娘一辈子面朝黄土,春种秋收,他们不懂道,却活出了道。他们教我——土要敬,田要耕,人要守心。”
他缓缓抬头,眼中不再有愤怒,只有决绝。
“你说守墓人该断情绝义?可若连亲人都不敬,连土地都不跪,我还守什么墓?守谁的墓?”
话音未落,灵骸之心猛然一震。
那来自百世轮回尽头的低语再度响起,清晰得如同贴耳呢喃:
“第一百零九个我……已踏入昆仑墟。”
张宇浑身一僵。
第一百零九?
不止是分身……那是……某种轮回印记得叠加?
是无数个“他”在不同时间线上的试炼残影?
还是……真正的“守墓人宿命”本身,早已分裂成百道轨迹,只为等他这一人走完全程?
他来不及深思,肩头的归藏蛇突然剧烈颤抖,蛇口微张,吐出一缕漆黑如墨的雾气——那是它从天地间吞噬的阴煞,此刻竟自发凝成一枚细小的“钉形”虚影,转瞬没入张宇胸口。
与此同时,灵骸空间深处,九幽棺的幻象无声浮现,棺身九道裂痕中,九枚封魂钉同时轻震,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远古的召唤。
风,忽然停了。
雪,也不再落。
九盏鬼灯的幽焰,在这一刻齐齐熄灭了一瞬。
而张宇,站在自己犁出的第一道沟壑前,望着那即将裂开的昆仑墟之门,喃喃道:
“师父,这块地……咱们得一犁到底。”风雪停歇的刹那,天地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九盏悬于半空的幽绿鬼灯,在归藏蛇腾空而起的瞬间齐齐震颤。
那条盘踞在张宇肩头的青铜色小蛇,此刻鳞片炸裂,脊骨节节拔高,龙影盘旋如苍穹垂落的雷霆之脉。
它没有嘶吼,却有一股源自远古深渊的吞噬之力自口中喷涌而出——黑气如瀑,自昆仑墟方向倒灌而入,尽数被它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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