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春。
邺城,大将军府邸深处,一间守卫森严的密室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这里没有正殿的恢弘开阔,唯有四壁悬挂的巨幅羊皮地图,以及中央那座庞大得令人屏息的黄河两岸沙盘,标志着此地的非凡。沙盘之上,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无不精细入微,一条蜿蜒的黄河如巨龙盘踞,将南北割裂。南岸那座标注着“官渡”的土垒,像一枚刺眼的钉子,牢牢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袁绍端坐主位,未着公服,仅是一身玄色常服,却比任何甲胄都更能彰显他此刻的无上权威。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围坐在沙盘四周的众人——这几乎是他席卷河北所依仗的全部智慧与利刃。文臣以总揽南下筹备的监军沮授为首,其下田丰、荀攸、程昱、许攸、郭图、审配、逢纪等济济一堂;武将则以颜良、文丑、张合、高览、张辽、赵云、太史慈等为核心,人人面色肃然。
“诸君,”袁绍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打破了令人压抑的沉默,“粮秣已足,兵甲已利,十万儿郎已在黄河之滨磨砺爪牙。今日,非是定‘战’与‘不战’,此事已决。今日之议,唯在‘如何战’?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最快的速度,犁庭扫穴,一举而定中原!”
他缓缓起身,手持一根细长的木杆,指向沙盘上的官渡。
“曹操已如困兽,据守于此。我军势大,此乃共识。然,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我要的,不只是一场惨胜,而是一场足以震慑天下、让四方诸侯望风归附的完胜!将你们的韬略,尽数展于这沙盘之上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场决定天下命运的战略博弈,在这方寸沙盘间,正式拉开序幕。所有人的目光,首先都投向了那位被寄予厚望的总策划——监军沮授。
沮授深吸一口气,走到沙盘前,向袁绍微一拱手,神情沉稳如水。他接过袁绍手中的木杆,并未直接指向官渡,而是先划过了整个河北腹地。
“主公,诸位。我军之势,在于强、在于稳、在于正。”他的声音平和而充满力量,“故而,授之策,核心在于‘以正合,以持久胜’。”
木杆首先重点敲击在黎阳位置。
“其一,黎阳乃我军渡河南下之锁钥,已为先锋所占,此乃妙棋。然,仅此一点不足恃。需立即征发民夫,以黎阳为核心,沿黄河一线,构筑三道连环营垒,内设粮仓、武库,使其成为永不陷落的前进根基。大军渡河,当以黎阳为轴,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接着,木杆向南移动,虚点在官渡以北的广阔区域。
“其二,主力渡过黄河后,不应急于寻求与曹操主力决战。我军粮道漫长,然根基深厚;曹军粮道短促,然根基浅薄。我意,主力于官渡以北二十里处,依托地利,再立坚壁!深沟高垒,以守为攻。我军可每日遣精骑小队,轮番袭扰其营寨,断其粮道,疲其军心。同时,以强弓硬弩压制,使其求战不得,求生不能。”
然后,木杆转向东方。
“其三,同步执行‘青徐为翼’之策。麴义、徐晃二位将军在青州的攻势,绝非佯动,而是真正的战略侧击。需严令他们,不仅兵压徐州,更要寻机切断曹操从东海获取盐铁补给的可能,并尽力策动徐州内部如陈登等势力的归附。此路若成,则曹操右臂已断。”
最后,木杆回到官渡,重重一顿。
“其最终要义在于——时间在我!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看似政治优势,实则内部派系复杂,天子身边亦非铁板一块。我军只需将其牢牢锁死在官渡战场,不出半年,其内部生变、粮草不济,必生乱象。届时,我军养精蓄锐已久,可一鼓作气,发动总攻,则曹操可一战而擒!此乃阳谋,借国力碾压,纵使其知我意图,亦无可奈何。”
沮授言罢,微微躬身。他的策略恢宏大气,将己方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充满了稳健致胜的自信。袁绍听罢,缓缓颔首,眼中露出赞许之色,显然对此策的核心十分认同。
然而,一个清癯刚直的身影立刻站了出来,正是总领后勤的田丰。他眉头紧锁,对袁绍拱手道:“主公,监军之策,稳则稳矣,然未免过于持重,失之迟缓!”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沮监军所言‘时间在我’,丰不敢完全苟同!我军势大,然十万大军日耗粮草巨万,持久对峙,于河北民力亦是巨大负担。更关键者,用兵贵在出其不意,贵在一气呵成!我军新平河北,士气正盛,如初生之朝阳,正当一鼓作气,乘胜南下。若顿兵坚城之下,迁延日月,士气必然懈怠。”
他走到沙盘前,手指从黎阳直接划向官渡。
“丰之策,在于‘集中精锐,雷霆一击’!主公可亲率颜良、文丑等上将,以并、幽精锐骑兵为先锋,步卒大军紧随其后,自黎阳强渡黄河后,不顾一切,直扑官渡曹军营垒!曹操兵力不足,营垒初成,绝非固若金汤。我军以泰山压顶之势,昼夜不停,轮番猛攻!即便付出相当代价,亦要在曹操未能完全集结兵力、构筑完善防线之前,将其主力歼灭于官渡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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