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小刀在南城的暗巷与赌坊的阴影中,与那个飘忽不定的“黑牙陈”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无形网络进行着一场耐心与意志的无声较量时,另一条战线上的调查,也在看似更为光鲜、实则同样壁垒森严的区域,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艰难地推进着。
这条战线的主攻手是张猛,而他的“军师”与“眼睛”,则是远在城南陋巷那间静谧工作间里的苏芷晴。他们的目标,是那片从黑衣杀手身上削落的、质地非凡的黑色衣料。沈炼的指令清晰而明确:顺着这根“线”,摸清它的来龙去脉,找到能纺出、能用上这等料子的人。
张猛站在北镇抚司衙署内自己的值房窗前,望着外面规整的院落和偶尔走过的、身着各色官服的官吏,眉头紧锁。与赵小刀面对的市井混沌不同,他需要闯入的,是一个等级森严、关系错综复杂、且处处讲究规矩和身份的世界。这里的调查,不能靠潜伏盯梢,更不能靠武力威慑,需要的是滴水不漏的旁敲侧击、精妙迂回的人情打点,以及对各种明暗规则的精通。这并非张猛所擅长,但他深知此事关乎重大,只能硬着头皮,调动起自己所有的心思和这些年积累下的人脉资源。
第一步,他再次秘密拜访了苏芷晴的工作间。这一次,他需要更具体、更具操作性的指引。
工作间内,气氛依旧专注而宁静。苏芷晴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来,已将那片黑色衣料置于工作台最明亮的光线下,旁边还摊开着几本厚厚的、纸页泛黄的典籍,以及她亲手绘制的纤维结构图和染料成分分析草图。
“张大人,”苏芷晴的声音清柔而肯定,她指着衣料和图纸,“根据之前的检验,此料有几个关键特征,可作为排查依据:
其一,织法疑似‘海岛叠织’,此法非中原主流,极可能源自海外,或由精通海外技艺的匠人所织。
其二,染料成分特殊,混合了西域磁石矿粉与南海乌木树脂,调配工艺复杂,非寻常染坊所能为。
其三,整体质感冰凉滑韧,兼具丝绸光泽与韧布挺括,应是多种稀有纤维混纺,造价极高。”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着张猛:“因此,排查方向应聚焦于:有能力获取海外稀有原料、拥有高超特殊织染技艺、且消费得起此等极品面料的对象。”
张猛努力消化着这些专业信息,沉声问道:“苏姑娘认为,京城之中,哪些地方最有可能接触到此等物料?”
苏芷晴略一沉吟,条理清晰地分析道:
“首推与海外贸易密切相关的大商帮。 如闽浙商会、粤海商帮,他们船通四海,与南洋、西洋番商往来密切,最有可能输入此类特殊织物或原料。其核心成员或与官府关系紧密的大海商,家中或有囤积,或会定制此类珍品以彰显身份。
其次,是几位圣眷正隆、以奢靡享乐闻名的皇亲国戚或勋贵。他们往往能得到宫内赏赐的海外贡品,或是通过自家渠道采买天下奇珍,用度极尽奢华,拥有此类衣料的可能性也不小。
再次……便是宫内织造府本身,或少数几家为宫廷提供高级缎匹的‘皇商’。他们技艺顶尖,或有能力仿制,甚至可能为某些有特殊需求的衙门(如需要夜间行动的亲军卫所)定制特种衣料。但此条线索……牵扯宫内,探查需万分谨慎,难度也最大。”
张猛将这些要点牢牢记在心里,向苏芷晴郑重道谢后,悄然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张猛便如同一个精心计算步点的棋手,开始在这张由权贵、巨贾和官署构成的巨大棋盘上,小心翼翼地落子。
他首先将目标锁定在与海外贸易相关的商帮。通过一些在户部或市舶司有关系的旧相识,他以“核查一批涉嫌走私的南洋香料”为借口(这是一个不易引起怀疑且常见的调查由头),旁敲侧击地打听近期有哪些大海商进过特别的“番锦”、“倭缎”或稀有染料。过程繁琐而低效。那些商帮管事个个精明似鬼,口风极紧,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就堆着笑脸用些普通海外绸缎搪塞。想要查阅他们的真实货单?难如登天!没有确凿证据和更高层面的手令,根本不可能。数日奔波,得到的只是一些“某家似乎前年进过一批暹罗黑绸”、“粤海陈家的船队上月返航,据说带回了波斯地毯”之类模糊且无法核实的信息,如同隔靴搔痒,毫无价值。
与此同时,另一路人马由张猛信任的、更擅长与权贵打交道的幕僚型属下负责,开始暗中排查几位以豪奢着称的勋贵府邸。这条路更是步履维艰。这些高门大户,门禁森严,等闲人根本无法靠近。想要打听其内部用度?除非买通其府中颇有地位的管事或心腹丫鬟,但这需要时间、金钱和极大的运气。稍有不慎,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他们只能通过一些外围渠道,如负责给这些府邸送菜、送冰的商贩,或是与府中低等仆役有来往的市井之人,零星拼凑信息。结果同样令人沮丧:永嘉侯家小姐偏爱苏杭软缎,镇国公夫人喜欢用金线织就的宫锦,安平伯世子好收集东瀛刀剑……却丝毫没有与那冰凉滑韧、带有异域织法的特殊黑料相关的线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