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据点那间弥漫着霉味和焦虑的仓房内,赵小刀面对着墙上那张被炭笔反复涂抹、线条杂乱如蛛网的南城街巷图,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连日来撒网式搜寻的徒劳无功,以及那种如影随形的、被无形之手操控和愚弄的感觉,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吞噬着他最初的锐气。他意识到,继续这样漫无目的地广撒网,无异于在泥潭中盲目挣扎,只会越陷越深,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必须改变策略。猎手需要耐心,更需要智慧。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凝聚起狼一般专注而冷静的光芒。他拿起一块湿布,毫不犹豫地擦去了地图上大部分无关紧要的标记和箭头,只留下几个核心的、与“黑牙陈”关联可能性最大的坐标:
“利来赌坊”及其周边巷道——这是“巧手刘”明确提及的接头地点,也是“黑牙陈”最可能出没的巢穴。
南城“鬼市”入口附近的几个隐秘仓库和废弃宅院——这里是赃物集散、黑市交易的高发地,适合进行见不得光的勾当。
连接漕运码头与南城腹地的两条僻静小路——便于人员物资的快速流动和隐匿。
策略从“全面排查”转变为“重点监控,长期潜伏”。他撤回了大部分四处打探的眼线,只留下最精锐、最沉得住气的几个人。他将手下分为三组,每组两人,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这三个核心区域最隐蔽、视野最佳的观察点上。指令清晰而冷酷:放弃主动搜寻,转为静默观察。记录所有进出目标区域的可疑人员、时间、特征、行为,尤其是夜间活动者。没有命令,绝不轻举妄动,哪怕目标疑似出现,也以盯梢为主,摸清其落脚点和活动规律优先。
这是一种更考验耐力、也更危险的狩猎方式。猎手需要将自己融入环境,成为阴影的一部分,在漫长的等待中,捕捉猎物最细微的动静。
夜色,再次成为最好的掩护,也成了最煎熬的试炼。
赵小刀亲自负责“利来赌坊”后巷这个最重要的点位。他与一名绰号“夜猫子”的年轻缇骑,藏身于赌坊对面一间早已废弃的、屋顶漏风的阁楼里。这里视线极佳,可以俯瞰整个后巷以及赌坊侧门的动静,但条件也极其艰苦。他们只能蜷缩在布满灰尘和蛛网的角落里,靠冰冷的干粮和皮囊里的清水度日,忍受着秋夜刺骨的寒气和蚊虫的叮咬。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刻都显得无比漫长。下方赌坊传来的喧嚣时起时伏,更反衬出他们所处位置的孤寂与压抑。
第一天,毫无收获。只有赌坊的伙计偶尔出来倒污水,几个醉醺醺的赌客摇摇晃晃地离开。第二天,依旧如此。枯燥的等待消磨着意志,“夜猫子”已经开始有些焦躁,但赵小刀却如同石像般,目光始终锐利地扫视着巷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
第三天夜里,子时刚过,赌坊的喧嚣渐渐平息。就在赵小刀以为又将空手而归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并非因为“黑牙陈”出现,而是他看到了别的、意料之外的东西。
在后巷斜对面、一间早已关门歇业的杂货铺的屋檐阴影下,一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影,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若非赵小刀目力极佳,且一直保持着高度警觉,几乎会以为那是风吹动破旧招牌的影子。
那黑影动作极其谨慎,仿佛在观察着什么,片刻后,又悄无声息地缩回了更深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赵小刀的心猛地一沉!那个位置,并非他预设的监视点,也绝非寻常路人或醉汉会停留的地方!那分明是另一个潜伏者!
他立刻示意“夜猫子”保持绝对静止,自己则将呼吸压到最低,如同冬眠的蛇,全神贯注地感知着周围的动静。一种被窥视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爬上他的脊背。
果然,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里,他又数次捕捉到那个黑影的细微动静。对方似乎也在观察赌坊后巷,但其关注点似乎与赵小刀他们略有不同,更偏向于巷子连接的另一条小路的出口方向。对方的潜伏技巧极高,移动时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对环境的利用达到了极致,显然也是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士。
除了他们,还有另一双眼睛在盯着这里!
几乎在同一时间,负责监控“鬼市”入口附近仓库的小组,也通过预设的、极其隐蔽的联络方式,传来了类似的消息:发现有身份不明、行动诡秘的人影在仓库区外围活动,行踪飘忽,难以追踪,似乎也在进行某种监视或侦查。
消息汇总到赵小刀这里,他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这绝不是巧合!
这些突然出现的、身份不明的监视者,与锦衣卫的监视点,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并行”或“交叉”状态。他们是谁?目的何在?是敌是友?
可能性有很多:可能是“黑牙陈”或其背后势力派出的反侦察哨探,意在监控官府动向;可能是另一伙对“黑牙陈”或其所涉秘密感兴趣的神秘势力;甚至……可能是朝廷其他系统也在暗中调查此案,但彼此信息不通,造成了这种“撞车”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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