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的“结案”公文,如同一盆冰水,将南镇抚司值房内残存的最后一丝火星彻底浇灭。那盖着猩红官印的几页纸,轻飘飘地躺在案头,却重若千钧,压得人喘不过气,无声地宣告着权力碾压下“真相”的苍白与无力。
张猛兀自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一头被困在铁笼中的怒兽,空有撕碎一切的蛮力,却找不到发泄的方向,只能徒劳地撞击着无形的壁垒。赵小刀靠墙而立,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衣角,眼中翻腾着被强行压抑的屈辱与不甘。李石头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仿佛还未从这赤裸裸的、颠覆认知的“结局”中回过神来。苏芷晴轻蹙着眉头,目光在沈炼那看似平静无波的侧脸与那份冰冷的公文之间徘徊,心中充满了忧虑与一丝同病相怜的悲凉。
死寂在蔓延,唯有窗外檐角残存的雨水滴落声,嗒……嗒……嗒……敲打在石阶上,也敲打在每个人沉重的心头,缓慢而折磨。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凝固成永恒之时——
值房那扇虚掩的门,被人从外面极其轻巧地推开一道缝隙。
一道瘦削敏捷的身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反手又将门轻轻合拢,动作流畅而警惕,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是赵小刀麾下的一名心腹缇骑,名叫侯七,因其追踪与潜行本领高超,常被用于最隐秘的盯梢任务。他浑身带着一股从外面带来的、潮湿阴冷的气息,脸色因急促赶路而微微泛红,眼神却亮得惊人,闪烁着一种混合着紧张与发现重大秘密的兴奋光芒。
他先是飞快地扫了一眼屋内凝重的气氛,随即目光精准地找到赵小刀,快步上前,凑到其耳边,用极低的气音急促地禀报了几句什么。
赵小刀原本阴沉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瞳孔猛地收缩,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他猛地抬起头,看向侯七,似乎想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侯七极其肯定地重重点头,又补充了几个急促的音节。
“什么?!你确定?!”赵小刀失声低呼,声音因极度震惊而微微变调,瞬间打破了值房内死水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张猛猛地转过头,粗声问道:“老赵,怎么了?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沈炼也缓缓抬起眼,平静无波的目光投向赵小刀,带着一丝询问。
赵小刀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脸上的震惊,挥挥手让侯七先退到一旁警戒。他走到屋子中央,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沈炼脸上,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语气却异常凝重:
“大人,侯七刚从北镇抚司诏狱附近摸回来……他发现……发现了一件极其蹊跷的事情!”
“诏狱?”张猛眉头拧紧,“那鬼地方还能有什么蹊跷?钱老三和林宏那两个软蛋,不是已经‘畏罪自尽’了吗?” 语气中充满了讥讽与不屑。
“不是钱老三和林宏!”赵小刀摇头,眼神锐利,“侯七盯的是……昨天和我们一起被抓的那个茶叶铺掌柜的尸体!按规矩,这种‘自尽’的案犯,验明正身后,本该由北镇抚司移交顺天府殓房,等待苦主认领或胡乱埋了了事。”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什么看不见的存在听去:“但侯七发现,那掌柜的尸身,并未被送往顺天府!而是……被北镇抚司的人秘密装车,没有走官道,反而绕行僻静小巷,运往了……城东漕运码头丙字区!而且,接收那尸体的,不是寻常的运尸船,而是一艘挂着‘市舶司’灯笼的快船!船吃水很深,像是装了不少东西,随即就连夜启航,顺流而下,往出海口方向去了!”
“什么?!”张猛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市舶司的船?运一具黑市掌柜的尸体?北镇抚司这帮活阎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还帮人收尸归乡?不对啊!那掌柜明明是京城口音!”
李石头也听得懵了,结结巴巴道:“也……也许是……毁尸灭迹?”
“不像!”赵小刀断然否定,“若是毁尸灭迹,扔进永定河喂鱼岂不更方便?何必动用市舶司的官船?大费周章运去海上?”
一直沉默倾听的沈炼,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赵小刀看向沈炼,继续抛出一个更惊人的信息:“还有!侯七冒险靠近那快船时,隐约听到押船的北镇抚司番子与船上的人交接时,提到了两个词……‘验货’和……‘对账’!”
验货?对账?
用一具尸体?!!
值房内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匪夷所思的信息弄得一头雾水,完全无法理解北镇抚司这诡异的举动背后究竟隐藏着何种目的。
张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妈的!这帮北衙的龟孙,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抢了咱们的案子,杀了人,现在又偷偷摸摸运尸体?玩阴的也没这么玩的!”
唯有沈炼,在听到“市舶司”、“快船”、“出海口”、“验货”、“对账”这几个关键词的瞬间,眼底深处骤然掠过一道极其锐利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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