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晨雾裹着桂花香漫进应天府衙,沈炼正对着案头的《洗冤录》打盹。案角摆着半块桂花糕,是今早苏芷晴端来的——她总说他查案废寝忘食,硬要他垫垫肚子。可此刻,那甜丝丝的桂香里,却混着股子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像极了记忆里某场大火的气味。
沈总旗!
急促的拍门声惊醒了沈炼。赵小刀掀帘进来时,发梢还沾着晨露,手里攥着块皱巴巴的帕子:西市王记绣坊的伙计来报,说有个穿青布衫的汉子守在门口哭,说要找走丢的媳妇儿。
沈炼揉了揉眉心:失散案?
说是成亲三年的夫妻,前晚在城隍庙看灯,人挤人时走散了。赵小刀递过帕子,上面还沾着泪渍,那汉子叫周铁柱,在码头上扛货,今早天没亮就来衙门口跪着,说求青天大老爷帮我找媳妇儿,要是找不着,我活着也没盼头了
他将帕子收进袖中,去西市。
西市的王记绣坊飘着丝线的清香,周铁柱正瘫坐在门槛上,裤脚沾着泥,指甲缝里嵌着船板的木屑。见沈炼进来,他猛地站起来,粗布衫的下摆还沾着灯花落下的灰:沈总旗!您可算来了!
沈炼注意到他眼眶通红,眼下青黑,像是整宿没睡:周大哥,你说你媳妇儿走丢了?
周铁柱抹了把脸,喉结动了动,前晚城隍庙看鳌山彩灯,人挤人......我媳妇儿穿月白衫子,戴银簪子,手腕上系着红绳......他突然抓住沈炼的手腕,指腹的老茧蹭得沈炼生疼,她、她手里还攥着半块桂花糕!是我今早给她买的,她说要留着当夜宵......
沈炼的手腕被攥得发红。那半块桂花糕的细节,像根细针,精准地扎进他记忆里。
沈总旗?周铁柱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您......您是不是见过我媳妇儿?
沈炼摇头,喉结动了动:周大哥,你和嫂夫人是怎么认识的?
周铁柱的眼神突然柔和下来,像被春风吹化的冰:那是六年前的春天,我在码头上扛盐包,她蹲在码头边给小乞丐分桂花糕。他挠了挠头,粗糙的手指蹭得头皮发红,我瞧她篮子里的桂花糕快坏了,就说妹子,我这盐包沉,你帮我扛两步,我买你两斤桂花糕
她答应了?
周铁柱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花,她扛着盐包走得直喘气,还说你这人真狡猾,用两斤桂花糕换我扛盐包。到了盐行,掌柜的说这盐包漏了,算你半价,她倒急了,说我男人不容易,不能坑他......
沈炼的呼吸顿住。林雪也曾这样,曾偷偷往他桌子里塞过桂花糕,说你总吃冷饭,胃该坏了。这些相似的片段像潮水般涌来,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后来呢?他轻声问。
后来我们就成了亲。周铁柱从怀里摸出个红布包,打开是枚银簪,这是定情信物,她娘给她的。前晚走散时,她肯定还戴着......他的手指抚过银簪上的牡丹花纹,她总说,等攒够了钱,要在院子里种棵桂树,每年秋天给我做桂花糕......
沈炼的指尖微微发颤。林雪也说过类似的话。他们曾在家属院的小院里种过一棵桂树,她说等树开花了,我要给你做一百斤桂花糕。可那棵树还没等到开花,她就被卷入了那场阴谋,只留下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沈总旗?周铁柱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您......您是不是觉得我唠叨?
沈炼摇头,喉结动了动,你说的这些,很重要。
王记绣坊的门帘被风掀起一角,苏芷晴正蹲在柜台后,整理一匹湖蓝缎子。见沈炼进来,她抬头笑了笑,发间的木簪在晨光里闪了闪:沈总旗,周大哥的案子?
沈炼点头:你帮他留意着,有穿月白衫子、戴银簪的妇人,或者拿红绳的......
红绳?苏芷晴正要应,忽然想起什么,今早张婶来买绣线,说在后巷看见个穿月白衫子的妇人,手腕上系着红绳,蹲在墙根哭。
沈炼的瞳孔微缩:后巷?哪个后巷?
就是王记绣坊西边的那条。苏芷晴翻出本记账簿,张婶还说,那妇人怀里抱着个布包,像是......像是装着小孩的物件?
沈炼的手一紧。周铁柱没提孩子,但林雪走丢那晚,他们刚商量着要孩子——她摸着小腹说要是能有个女儿,肯定像你,他红着眼圈说要是儿子,就教他练刀。
他抓起案头的令牌,去后巷。
西市后巷的青石板上落着桂花瓣,墙根的野菊开得正好。沈炼刚转过拐角,就听见压抑的啜泣声。墙根的破瓮旁,坐着个穿月白衫子的妇人,手腕上系着红绳,怀里抱着个蓝布包,发间的银簪在晨光里闪着微光。
阿月!周铁柱的声音带着哭腔。
妇人猛地抬头,沈炼的脚步顿住。
那是张怎样清秀的脸?眉如远山,眼若秋水,鼻尖微翘,唇色浅淡——和林雪有七分像。尤其是那双眼睛,此刻蓄满泪水,像被雨水打湿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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