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秋晨裹着桂花香漫进市集,青石板路上还凝着夜露,卖药材的老周头已支起了竹匾。他戴着老花镜,正用草绳捆扎最后一捆柴胡,忽然眯起眼——竹匾最底层的几株丹参,颜色红得扎眼,像浸透了血。
“老周头,这丹参咋恁艳?”隔壁卖陈皮的阿福凑过来,用指尖戳了戳,“前日我从城西药行进的货,颜色都没这么正。”
老周头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我昨儿才从南乡收的,说是山里新挖的。”他拈起一株,凑到鼻尖闻了闻——丹参的苦香里混着股子怪味,像烧糊的草纸。
“怪味?”阿福吸了吸鼻子,“我闻着倒像……像私盐腌过的?”
老周头的手一抖,竹匾“哐当”落地。几株丹参滚到青石板上,红得刺眼,与晨雾里的素色市井格格不入。
这日晌午,沈炼正在值房翻看《洗冤录》的“辨药”篇,赵小刀掀帘进来,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大人,周掌柜让小的捎信——他说药铺里进了批‘怪丹参’,颜色红得邪乎,味儿也不对。”
沈炼放下书,指节叩了叩案头:“周掌柜是西市‘济仁堂’的老掌柜?”
“正是。”赵小刀点头,“他做了三十年药材生意,从没见过这种丹参。小的问他可要报官,他说‘怕惹麻烦’,可又怕吃官司,这才托我来说。”
沈炼摸出块炭笔,在纸上画了个圈:“记下来:西市济仁堂,丹参颜色异常,气味可疑。”
“还有。”赵小刀又掏出张字条,“昨儿夜里,线人周二在城南破庙后巷听见动静——有个穿青衫的汉子,背着个粗布包裹往河边跑,包裹里露出半截麻袋,像是装盐的。”
沈炼的眉峰微挑。私盐?他想起上月府衙通缉的“盐枭”王二麻子,据说最近在南城活动频繁。可王二麻子的私盐多是从海边运来,包装是粗麻,颜色发灰,与周二说的“半截麻袋”倒有几分相似。
“去查。”沈炼将两张字条并在一起,“先去济仁堂看丹参,再去破庙后巷找线索。”
济仁堂的药柜在午后阳光里泛着檀木香,老周头正蹲在柜台后,用软毛刷扫着药斗上的灰。见沈炼进来,他忙起身作揖,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焦虑:“沈总旗,您可算来了。”
沈炼指了指竹匾里的丹参:“周掌柜说的‘怪丹参’,在哪儿?”
老周头掀开柜底的棉帘,露出半袋丹参:“就剩这些了,小的不敢卖,怕吃官司。”他拈起一株,递到沈炼面前,“您瞧这颜色——红得像血,可真正的丹参该是暗红带紫,晒干了还泛着金。这颜色……像是染的。”
沈炼接过丹参,指尖触到表面的黏腻。他用指甲轻轻一刮,指甲缝里渗出暗红色的粉末——不是丹参的纤维,倒像是染料。
“闻闻。”老周头凑过来,“小的闻着像烧糊的草纸,可丹参该是苦中带甘。”
沈炼将丹参凑到鼻尖,果然,苦香里混着股焦糊味。他用银针挑开丹参的断面,里面是正常的棕黄色,可表面的红色却像浮着一层蜡——这是典型的“染色丹参”,用低价的红草根染成,混着淀粉填充,专门骗那些不懂行的百姓。
“这批货从哪儿进的?”沈炼问。
老周头犹豫了半晌:“是个外乡人,穿青衫,说从‘山那边’来的。小的图便宜,没细问。”
“山那边?”沈炼皱眉,“南城往南是山,可那边的药材商多是本地人,外乡人来做生意,该去药行登记。”
老周头摇头:“他没去药行,直接找到小的铺子,说‘急着用钱,便宜卖’。小的贪便宜,就收了。”
沈炼的目光落在老周头颤抖的手上:“周掌柜,您可知这染色丹参的害处?”
老周头脸色发白:“小的……小的不知道。”
“丹参本是活血的良药,”沈炼语气放软,“可染了色的,里头掺了淀粉和毒草,吃了轻则腹泻,重则伤肝。”他拍了拍老周头的肩,“您明日去药行报备,我让孙掌柜帮着查查这外乡人的下落。”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破庙,蛛网在梁间晃荡。沈炼蹲在香炉旁,指尖拂过地上的碎草——这里有新鲜的脚印,鞋底沾着泥,是城外山路的土。
“大人,”赵小刀从庙后转出来,“找到了!”他手里提着个半埋在土里的粗麻袋,袋口用麻绳系着,沾着草屑和泥点。
沈炼解开绳结,倒出里面的东西——是半袋粗盐,颜色发灰,颗粒粗大,与市面上常见的细盐截然不同。他用指尖蘸了点盐,放在舌尖——咸得发苦,带着股子土腥气。
“这是私盐。”沈炼断定,“海边运来的私盐,没经过提纯,杂质多,味道苦。”他将盐袋翻过来,袋底有个暗红色的印记——像是某种标记。
“大人,”赵小刀指着印记,“这像不像……王二麻子印的?”
沈炼眯起眼。王二麻子是府衙通缉的盐枭,他的私盐袋底总印着个“王”字,用朱砂染的。可这印记颜色发暗,像是被水泡过,有些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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