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立刻回应,而布莱斯·韦恩替我做出了回答。
他的声音平直,如同用尺规画出的线条。
“他想当查理一世。”
“查理一世?”
伊莱亚斯的声音里浮起一种被逗乐的、夸张的抑扬顿挫。
他向后仰去,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了花梨木圈椅那坚实的背板上,椅子的榫卯结构发出了一声几乎无法察觉的轻吟。
一只手抬起,五指张开,像是在触摸空气中某个无形的模型,随着他的话语,从低到高划出一道缓慢的弧线。
“那可太——有创造性了。
你想推进宗教改革?”
他的语速加快,音调上扬,手势也变得更具煽动性,
“是在友利坚这片早已被各种信仰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土地上,为那点可怜的教义差异再添一把火?
还是打算从外部引进?
比如,墨西哥的‘死亡圣神’崇拜,或者来自东瀛的‘物哀’原旨主义者?”
“也许是社会战略成功学?”
布莱斯·韦恩的推测听上去像是一种冷淡的学术探讨。
“没那种可能。”
伊莱亚斯的手猛地一收,断然否定。
“将一种学说发展成一种宗教,人类总是在重复这件事。
就如同你会选择信仰‘犯罪’这种显而易见的歪理一样。”
韦恩的还击非常迅速。
“布莱斯!”
伊莱亚斯的怒气像火星般一闪即逝,他迅速地控制住了面部肌肉的抽搐,恢复了那种介于学者与恶棍之间的常态,
“你完全不了解人群的共性,布莱斯。
你喜欢用秩序去纠错,而不是顺应民意
——这正是你永远无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的原因。
将思考转化为信仰是少数人的专利,专属于那些被智慧祝福或诅咒的天才。
而绝大多数人,”
他环视了一圈这间奢华的牢笼,仿佛能看到外面那涌动的人潮,
“是纯粹的、无药可救的蠢货。
——如果他们能想清楚任何一件事情的底层逻辑,他们就不会去膜拜。
信仰的本质,是人类心智在面对无法掌控的混沌、无法摆脱的无助时,所分泌出的一种用于自我麻醉的内源性药物,其配方永远是依赖。”
布莱斯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他没有反驳。
伊莱亚斯不免自鸣得意——当然,他很明智地没有继续追加挑衅。
过往的经验清晰地告诉他,布莱斯·韦恩从不接受语言层面的说服。
他会以耐心与理智接收你的全部观点,进行分析、归档,然后在最合适的时机,用最直接的物理手段让你彻底闭嘴。
我是第一且唯一一位例外。
“很有道理,索恩。”
布莱斯的回答助长了伊莱亚斯气焰中那点得意的火苗。
但那并没有持续多久。
“所以这究竟对不对?和伊莎贝拉有什么关系?”
布莱斯没有给出答案。
他只是微微耸了耸肩,一个细微的动作,却精准地传达出一种混合了无奈与无知的坦诚,仿佛一位最顶尖的默剧演员。
“我并不知道。”
“你不知道?”
“西拉斯只向我给出过这个比喻,并未解答其后的实际用意
——我所说的,也仅仅是基于逻辑的猜测。”
“好吧。”
伊莱亚斯发出一声拖长的叹息,他刻意地垂下肩膀,将沮丧的情绪表演得淋漓尽致。
但闪烁的眼睛出卖了他。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
“这让我想起了英国议会史上的一个着名时刻。
当国王拒绝就议题发言时,惶恐的议员与激愤的民众便只能自行揣度圣意。
而这往往会催生出比事实本身更……精彩的解读。”
我瞥了他一眼。
而韦恩则露出了一个属于他花花公子身份的、颇具玩味的笑容,
“说来听听。”
“当一个男人,不再接近曾经如胶似漆的女人,甚至刻意回避与她见面的任何可能性时,”
伊莱亚斯的声音压低了,充满了舞台剧独白般的神秘感,
“这通常只意味着一件事——他已经另寻新欢了。”
“也许你的论断过于武断。”
韦恩评价道。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伊莱亚斯得意地引用道,甚至还饶有兴致地阐释,
“这是托马斯·赫胥黎的名言,一位坚定的不可知论者。
我这个结论的绝妙之处就在于此:
它听上去荒谬不经,却又很难被找到确凿的反例。
这种模式甚至可以广泛推演到亲子关系中的‘叛逆期’,尽管其内在的荷尔蒙动因与情感逻辑略有差异。”
说到这里,他的语调忽然变得低沉,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恶趣味的、仿佛发自肺腑的悲伤,他注视着韦恩,
“哦,抱歉,我的朋友。
我忘记了,你从未经历过叛逆期——你缺乏体验它所必需的先决条件。”
空气的流动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空,连灯光投下的尘埃都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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