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领旨!” 青铜面具人沉声应道,声音依旧平板无波。
帝都北郊,落鹰峡。
此地两山夹峙,壁立千仞,中间一条官道蜿蜒如肠,最窄处仅容三骑并行。此刻,这条狭长的“鹰肠”已彻底化为血肉磨坊。
惨叫声、战马悲鸣声、兵刃撞击声、垂死者的哀嚎声,在山壁间反复碰撞、回荡,汇聚成一首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交响。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和内脏破裂的腥臊,沉甸甸地压在峡谷上空,几乎令人窒息。
官道上,尸骸枕藉。倒毙的战马和穿着京畿军服袍泽的尸体层层叠叠,几乎堵塞了道路。鲜血汇成小溪,沿着石缝汩汩流淌,在低洼处积成暗红色的血泊。折断的枪戟、破碎的盾牌、丢弃的头盔随处可见。
吴远亮率领的七千驰援前锋,此刻如同被钉死在砧板上的鱼。前方峡口,被巨石和燃烧的辎重车死死堵住,烈焰冲天,浓烟滚滚,彻底断绝了去路。后方退路,则被潮水般涌来的北狄“苍狼骑”死死封堵!
“苍狼骑”是北狄金狼王庭真正的精锐,人马皆披着轻便坚韧的皮甲,脸上涂抹着狰狞的油彩,挥舞着弯刀和狼牙棒,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如同饥饿的狼群,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京畿军仓促结成的环形防御阵线。他们利用两侧陡峭山壁的掩护,不断有弓箭手居高临下,射出刁钻的冷箭。
噗嗤!噗嗤!
不断有外围的京畿军士兵被弯刀砍倒,被狼牙棒砸碎头颅,或被冷箭射穿咽喉。阵线在狂暴的冲击下,如同被啃噬的堤坝,不断向内收缩,岌岌可危。
“顶住!给老子顶住!” 吴远亮须发戟张,如同暴怒的雄狮,早已弃了战马,手持一柄沉重的厚背砍山刀,亲自站在了防御圈的最外围!他身上的玄色重甲布满了刀痕箭孔,肩头的猩红披风早已被鲜血浸透,变成了暗紫色。手中砍山刀每一次挥出,都带着开山裂石般的狂暴力量,必有一名冲在最前的苍狼骑连人带马被劈成两半!污血和内脏碎块溅了他满头满脸,但他恍若未觉,只是机械般地挥刀、劈砍、怒吼!
老帅的悍勇如同定海神针,死死钉在阵线最前沿,极大地鼓舞了濒临崩溃的士气。残存的京畿军士兵眼含热泪,爆发出最后的血勇,用身体、用残破的盾牌、用断裂的枪矛,死死抵住狄人疯狂的冲击,用生命为袍泽争取着喘息之机。
“大帅!这样下去不行!兄弟们快拼光了!” 一名满脸血污的偏将踉跄着冲到吴远亮身边,嘶声吼道,声音带着绝望,“必须冲出去!末将带一队兄弟,拼死为您杀开一条血路!”
“放屁!” 吴远亮一刀劈飞一个试图偷袭的狄人,头也不回地怒吼,“冲出去?往哪冲?前面是火墙!后面是狼群!冲出去就是送死!都给老子钉在这里!一步也不许退!” 他布满血丝的虎目扫过身边一张张年轻而绝望的脸,声音如同受伤的孤狼嘶吼,“听着!我们多拖住这群狼崽子一刻!飞云关就多一分希望!帝都的援军……就离我们更近一步!死,也得给老子死在这条道上!把他们的牙,给老子崩碎了!”
他的怒吼在山谷中回荡,带着一股惨烈的、与敌偕亡的决绝。残兵们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死死顶住了狄人又一波更加凶猛的冲击。战况陷入了惨烈的胶着,每一息都有生命在流逝,每一寸土地都被鲜血反复浸透。
就在这绝望的绞杀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峡谷一侧陡峭的、近乎垂直的崖壁中段,一处极其隐蔽、被枯藤和乱石遮掩的狭小凹洞里,两点微弱的反光一闪而逝。
那是一架精巧的、固定在岩缝中的单筒“千里镜”。
镜片之后,一双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眼睛,正透过弥漫的硝烟和血腥,清晰地观察着下方峡谷中每一个细微的动向。目光如同精准的尺规,丈量着狄人骑兵冲击的波次间隔、箭矢覆盖的密度死角、甚至是指挥那支苍狼骑的、一个身披金狼皮甲、在后方督战的北狄将领的位置。
凹洞内极其狭窄,仅容一人蜷缩。持镜者身旁,静静放着一个沉重的、包裹着油布的狭长木匣。他的呼吸悠长而平稳,与下方地狱般的厮杀声形成了诡异的对比,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只有那双紧盯着战场、偶尔根据下方战况细微调整镜筒角度的手,稳定得如同磐石。
百炼坊。
这座废弃多年的旧兵器督造坊,坐落在帝都西南郊外一处荒僻的山坳里。残破的高大围墙爬满了枯藤,巨大的烟囱早已不再冒烟,如同死去的巨人骸骨,沉默地矗立在惨淡的月光下。坊内空旷的场地杂草丛生,几排巨大的、屋顶坍塌的厂房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投下浓重的阴影。
然而,在这片死寂废墟的核心——一座相对保存完好、由厚重青石砌成的库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火把插在墙壁的铁环上,噼啪燃烧着,将库房内映照得一片通明,也将空气中弥漫的浓重铁锈、油脂和尘土气息烘烤得更加刺鼻。库房内没有铸造炉具,取而代之的,是堆积如山的木箱和油布覆盖的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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