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对他的反应视若无睹,目光越过苏震高大的身躯,投向那扇半开的、透出暖黄烛光的暖阁雕花门。那扇门后,就是幻象中血案发生的现场!
“苏夫人,”萧衍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穿透门扉的冰冷力量,“孤既已至此,何不出来一见?莫非,要孤亲自‘请’你出来?”
这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清晰地传入暖阁之内。
院内院外,死一般的寂静。连风雨声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了那扇半开的暖阁门。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个漫长的呼吸。
终于——
一阵细碎、急促、带着无法掩饰惊慌的脚步声从暖阁深处响起,越来越近。
门被一只保养得宜、却微微颤抖的手,彻底拉开了。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苏夫人。
她显然也是仓促起身,身上只披着一件织锦的宽大外袍,头发略显凌乱地挽着,脸上带着刻意维持的镇定,但那煞白的脸色和剧烈闪烁、不敢直视萧衍的眼睛,彻底出卖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臣……臣妇苏柳氏,参见太子殿下。”她强撑着屈膝行礼,声音努力保持着平稳,尾音却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低垂着头,目光飞快地扫过院中的情形——太子冰冷的眼神、肃杀的侍卫、被架着的狼狈的我、以及……那具盖着油布的尸体!当她的视线触及那尸体轮廓时,身体明显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几乎透明。
萧衍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在她出现的瞬间,便牢牢锁定了她。那眼神里没有询问,只有洞悉一切的冰冷审视。
“免礼。”萧衍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苏夫人可知,孤为何深夜至此?”
苏夫人直起身,勉强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的笑容,眼神却慌乱地四处游移:“臣妇愚钝,实在……实在不知殿下深意。府中近日……确有不宁,但……”她试图转移话题,目光扫过我时,那份刻骨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殿下!定是这贱婢!是她杀了张先生!如今不知又使出什么妖法,竟敢污蔑……”
“污蔑?”萧衍淡淡地打断了她语无伦次的指控,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令人骨髓发寒的讥诮。他没有再看苏夫人,而是微微侧首,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无形的压力。架着我的两名侍卫立刻会意,手上微微用力,将我往前“送”了一步。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如同无数根钢针,刺在我身上。
苏震的怒视,苏夫人怨毒的目光,下人们惊恐的窥探……还有萧衍那深不见底的审视。
我浑身冰冷,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牙齿不受控制地微微打颤。但我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苏夫人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恐惧依旧存在,但被诬陷、被当作替罪羊的愤怒,以及血玉簪带来的那个血腥真相,此刻如同冰冷的火焰在胸中燃烧。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反而带来一丝奇异的清醒。我盯着苏夫人,声音因为寒冷和紧张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雨声:
“夫人说奴婢污蔑?那敢问夫人,三日前,张先生遇害的雨夜,亥时三刻左右,您身在何处?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直刺要害!
苏夫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因极度的惊骇而急剧收缩!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微微踉跄了一步,撞在了身后的门框上!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她失声尖叫起来,声音尖利刺耳,带着一种被戳穿最隐秘恐惧的歇斯底里,“本夫人当然在暖阁安寝!你这贱婢,死到临头还敢信口雌黄,攀咬主母!来人!给我掌嘴!撕烂她的嘴!”
她状若疯癫地指着我对身后的丫鬟婆子嘶喊,试图用主母的威势压下这致命的指控。然而,那几个婆子丫鬟早已被院中的阵势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抖成一团,哪里敢动?
“够了!”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
是苏震!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和夫人失态的指控激怒了,更被那具不明身份的尸体和太子的威压搅得心烦意乱。“夫人!你失态了!在殿下面前成何体统!”他上前一步,想拉住苏夫人,语气中带着惊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隐隐感觉,事情正朝着一个完全失控、极其可怕的方向滑去。
然而,苏夫人此刻如同惊弓之鸟,被“亥时三刻”这个精准到可怕的时间点彻底击溃了防线。她猛地甩开苏震伸过来的手,像是被烫到一般,声音更加尖利混乱:“侯爷!你莫听她胡说!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是这贱婢!是她杀了人!她想害我!她想害我们侯府!”
她语无伦次,眼神狂乱地扫视着,当目光触及萧衍那双始终冰冷沉静、仿佛洞悉一切的墨瞳时,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她淹没。她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转身就想往暖阁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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