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不敢。”小林子声音平稳,“奴才只是……说出肺腑之言。奴才见识浅薄,若有妄言,请殿下责罚。”
“妄言?”景琰嘴角扯起一个极淡的、毫无笑意的弧度,“你说得对。在这宫里,活下去,活上去,本身就是最大的公道。”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无边的黑夜,声音低沉下去,像是在对林子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只是这活下去的路……注定白骨铺就,鲜血浇灌。”
小林子抬起头,目光清亮而坚定:“奴才愿为殿下手中之刃,扫清前路荆棘。纵满手污秽,身陷阿鼻,亦无悔。”
他的眼神干净而纯粹,那里面的忠诚和决绝,与他所描述的血腥路径形成一种诡异的对比,却更具冲击力。
景琰的心弦,似乎被这眼神轻轻拨动了一下。在这冰冷彻骨的夜晚,这份来自最卑微之处的、不带任何杂质的追随,竟成了唯一一丝微弱的暖源,虽然不足以融化坚冰,却足以让人在严寒中记住自己还活着。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道:“那幅画,”他指向地上那幅江南烟雨,“收起来吧。不必扔了,收到库房深处去。”
不再去看,不再怀念,但也不必彻底毁弃。那是过去的证明,是蜕变的伤疤。
“是。”小林子应道,心中明了。太子并未完全变成只知杀戮的机器,他只是将那份柔软深深地、深深地埋藏了起来,埋藏到任何人都无法触及、无法利用的地方。这或许,是他最后的底线。
“闭门思过这一个月,”景琰的声音重新变得冷静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东宫上下,外松内紧。对外,称病静养,谢绝一切探视。对内……”
他目光转向小林子,眼神幽深:“我们需要眼睛,需要耳朵,需要能伸出去的手。冯静那边,该给他加点分量了。柳文渊既然有心,就不能只做些整理文书的事情。还有芸娘、石虎那条线……要动起来,要更快。”
他的话语条理分明,显然已在极短的时间内从巨大的打击和失望中挣脱出来,并迅速转化为行动的动力。希望彻底熄灭后,燃烧起来的是冰冷而高效的复仇之火。
“奴才明白。”小林子立刻领会,“信息需汇总梳理,人员需甄别任用,银钱也需流转打点。殿下放心,此事奴才已有初步构想,明日便可呈上详细章程。”
“不必明日,”景琰断然道,“就在今夜。你去偏殿准备,一个时辰后,本王要看到你的‘章程’。”
他要的不是空话,是立刻能执行的方案。时间紧迫,他浪费不起任何一刻。
“是!奴才遵命!”小林子心中一震,立刻领命。他感受到了太子那种近乎苛刻的急迫和高效,这让他也瞬间绷紧了神经,同时又有一种被全然信任和委以重任的激荡。
“去吧。”景琰挥了挥手,神情疲惫却目光灼人。
小林子不再多言,躬身行礼,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正殿。
殿门再次合上,殿内又只剩下景琰一人。他缓缓走回案前,目光扫过那堆积了不少却无关紧要的文书奏折,眼中闪过一丝冷嘲。
他提起笔,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缓缓写下一个字:
“蛰”。
笔力遒劲,透纸背,带着一股隐而不发的狠戾与决心。
蛰伏,不是为了沉沦,而是为了积蓄力量,等待惊蛰之时,发出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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