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平安屯晒谷场已裹上红妆。
十辆驴车碾着薄雪排成雁阵,车辕上挂的红绸子被风掀得忽闪,像十只扑棱棱的火凤凰。
杨靖站在临时搭起的土台子上,脚底下踩着奶奶临终前塞给他的铜铃铛——那是他头回用系统换火柴时,奶奶硬要他系在裤腰上“镇邪”的,此刻被他悄悄踢到台板下,“叮当”声混着锣鼓响,倒像给热闹添了把小唢呐。
“靖子哥!”小铁蛋攥着杨靖衣角直拽,蓝布工装的领口还沾着饭粒——这是杨靖用系统积分换的涤卡布裁的,每个孩子两件,说“干活有样,迎客有面”。
此刻孩子群里扎着歪歪扭扭的红领巾,举着用高粱秆扎的花束,排头的二丫举着个豁口搪瓷缸当话筒,正扯着嗓子喊:“欢迎东岭屯!欢迎西洼屯!”
刘会计捧着油印的《十屯物资调配表》在台下转圈,镜片上蒙着层白雾,他用袖子擦一下,又凑上去核对,活像只觅食的老母鸡。
小癞子娘支起的茶水摊飘着甜香,她往粗瓷碗里撒着杨靖给的红糖:“咱也不能白吃靖子的胰子,这糖茶管够!”癞子蹲在旁边剥花生,把红皮儿往雪地里撒,像下了场小红雨。
杨靖望着陆续过来的屯代表——东岭的赵老大扛着半袋松子,西洼的李瘸子背着一捆麻绳,连最抠门的北沟张寡妇都挎着竹篮,里头码着新腌的酸菜。
他摸了摸兜里的“联盟牌”——那是用老旗手家的旧门板锯的,刷了三遍红漆,此刻被他掌心焐得发烫。
“今天,平安商盟就算扎下根了。”他望着旗杆上那面红布旗,旗角绣着个歪歪扭扭的“共”字——老旗手媳妇连夜缝的,说“共富才是正经”。
司仪刚要喊“吉时到”,远处突然传来“吱呀”的刹车声。
三辆绿吉普碾着雪冲进场子,车轱辘溅起的雪沫子甩在王念慈的蓝布衫上。
杨靖心里“咯噔”一下——这动静,比上个月县供销社来查粮票时还大。
吴干事戴着眼镜跳下车,风把他的中山装吹得鼓起来,活像只炸毛的鹅。
后头跟着四个穿灰布衫的,其中一个刀疤从腮帮子扯到耳根,杨靖认得——前儿个在县城卖肥皂时,这人堵着摊子要“保护费”,被他用系统换的手电筒照得眯眼,骂骂咧咧走了。
最扎眼的是许三爷,拄着枣木拐杖跟在最后,棉袄扣子系得规规矩矩,嘴角却翘着,像偷吃了鸡的老狐狸。
杨靖喉结动了动——许三爷是商联社理事长,前儿个还说“屯子娃娃瞎折腾”,今儿个倒比他这发起人来得还齐整。
“接群众举报!”吴干事扯着嗓子,声音像破了的铁皮喇叭,“‘十屯物资联盟’未经登记,涉嫌非法结社、扰乱市场秩序,现予查封!”
“轰”的一声,场子炸了。
张大山把手里的山核桃砸在地上,震得雪粒乱飞:“我们卖的是自己种的豆子、自己编的筐!哪条法律说屯子不能合伙过日子?!”西洼的李瘸子瘸着腿往前挤,麻绳捆子甩在刀疤身上:“要封你封我家的筐!我这筐编了三宿!”
刀疤被砸得踉跄,红了眼,一脚踹翻联络图展板。
“哗啦”一声,油印的十屯路线图飘得满场都是,像群灰蝴蝶。
另一个灰布衫抄起木棍就往旗杆上抡——那面“共”字旗刚被风展开,红布“嘶啦”一声裂成两半,碎布片子打着旋儿落进雪堆,像滴没擦净的血。
全场死寂。
杨靖盯着地上的旗角,喉咙发紧——老旗手媳妇昨天还说“这旗比我嫁人的盖头还金贵”,今儿倒成了“非法”的罪证。
许三爷拄拐上前,拐杖尖儿戳着碎旗:“小娃娃懂什么?市场是国家的,哪能由着你们私相授受?”他声音发颤,倒像受了天大委屈。
“住口!”老杆子的嗓门像炸雷。
这退伍老兵往前跨一步,军大衣扣子崩掉两颗,露出里头洗得发白的军装。
他身后八个老兵“唰”地列队,帽子摘下来抱在胸前,帽徽在雪地里闪着光:“我们当年扛枪保国,今日护旗护的是百姓的日子!”
王念慈攥紧孩子们的手。
杨靖看见她指尖发白,可嗓子却清亮得像山涧水:“我们走在大路上——”二丫第一个跟上,小铁蛋扯着跑调的嗓子喊,接着是张大山,是李瘸子,是蹲在茶水摊的小癞子娘。
歌声撞着寒风往天上蹿,把碎旗吹得晃了晃,像要重新飘起来。
杨靖深吸一口气。
他摸出怀里的三联单账本,封皮是刘会计用旧报纸糊的,边角磨得发亮。
系统蓝光在他眼底闪过——这账本他翻了七遍,每笔交易的斤两、票证、经手人,全刻在脑子里。
“东岭屯送松子237斤,西洼屯运麻绳86捆,南岗屯供野蜂蜜41坛。”他提高嗓门,“误差不超过半斤!”
刘会计突然冲上台,举着盖满红章的“三验凭证”:“每笔都有屯长、保管、监督人签字!前儿个县粮站老王还说,比他们账本清楚!”他眼镜滑到鼻尖,急得直推:“真的!我拿工分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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