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西龙一头扎进狂暴的风雨之中,瞬间便被大自然的震怒所吞没。狂风像一只无形的巨手,拼命想将他推回去,暴雨劈头盖脸地砸来,打在雨衣上噼啪作响,冰冷的海水混合着雨水,很快就顺着领口、袖口往里灌,刺骨的寒意弥漫全身。能见度极低,手电筒的光柱在雨幕中只能照出短短一截,四下里一片混沌,只有风的嘶吼和浪的咆哮充塞天地。
他弓着腰,几乎是匍匐前进,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码头方向挪动。屯子里一片狼藉,随处可见被风刮断的树枝、掀翻的鸡窝、甚至谁家房顶的茅草也被大把大把地扯下来,在空中乱舞。平日里熟悉的路变得异常陌生和艰难。
好不容易捱到码头,眼前的景象更是让人心头一沉。平日里平静的港湾此刻如同沸腾的锅,浑浊的海水汹涌澎湃,浪头一个接一个地砸在堤岸上,溅起漫天浑浊的泡沫。“海龙号”在浪涛中剧烈地颠簸摇晃,缆绳绷得紧紧的,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现在首要的是召集人手!“海龙号”不是小舢板,光靠他一个人根本无法在这种天气下操作出海。他立刻调转方向,顶着风,艰难地朝着几个船员家的方向挪去。
他第一个敲响的是孙满囤家的门。拍了半天,孙满囤才睡眼惺忪地拉开一条门缝,狂风立刻灌了进去,吓得他赶紧用身体抵住门。
“满囤!快!跟我出海!我大哥在海上没回来!”张西龙几乎是吼着说道,声音在风声中显得嘶哑而急切。
孙满囤透过门缝看到外面地狱般的景象,脸唰一下就白了,舌头都有些打结:“出…出海?西龙哥…你疯了吧?这天气…出去就是送死啊!”
“少废话!是爷们就跟我走!工钱我给你十倍!”张西龙眼睛赤红。
“不…不是钱的事…”孙满囤眼神闪烁,拼命摇头,“这…这根本出不去啊!船都得拍碎了!俺…俺家里还有老娘要养…对不住了啊西龙哥!”说完,竟“砰”地一声把门关死,还从里面传来了插门闩的声音。
张西龙的心凉了半截,但他没时间耽搁,立刻又冲向李福贵家。
李福贵倒是开了门,但一听要出海救人,这个憨厚的汉子脸皱成了苦瓜,搓着手,又是害怕又是愧疚:“西龙哥…俺…俺知道营子哥危险…可…可这风…俺这水性…上去也是添乱啊…俺…”他支支吾吾,脚下像生了根,显然是不敢去。
张西龙没再逼他,转身就走。他又去了王小柱家。王小柱年纪小,被他爹娘死死拉着,看着窗外可怕的风暴,吓得直哆嗦,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根本说不出话。他爹一个劲地给张西龙作揖:“西龙啊,不是俺们不帮,这实在是要命啊!你就饶了孩子吧…”
失望和寒意一阵阵涌上心头。张西龙咬紧牙关,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跑向赵小山的家。赵小山家离码头最近,是个低矮的土坯房。
他刚跑到院门口,院门却从里面打开了。赵小山已经穿好了破旧的雨衣,手里还拿着一件不知从哪找来的旧救生衣,脸上依旧是那副沉默的表情,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地看着张西龙:“西龙哥,俺跟你去。”
简单的一句话,在这狂风暴雨中,却像一道暖流,瞬间击中了张西龙几乎冰冷的心脏。
“小山…你…”
“别说了,救人要紧。俺水性好,不怕。”赵小山把救生衣塞给张西龙,“走吧。”
就在这时,另一个身影也气喘吁吁地从风雨中跑来,是大壮!他显然也是听到了动静,自己跑来的。
“西龙哥!算俺一个!营子哥是好人,不能不救!”大壮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吼道,脸上带着义无反顾的冲动。
张西龙看着眼前这两个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的年轻后生,鼻子猛地一酸,重重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好兄弟!啥也不说了!走!”
三人不再耽搁,互相搀扶着,艰难地冲向码头。
然而,当他们快到码头时,却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正冒着被风卷走的危险,费力地试图解开“海龙号”那绷得紧紧的缆绳!
是张改成老爷子!
“爹!”张西龙惊呼一声,冲过去,“您怎么来了?!快回去!这太危险了!”
张改成老爷子花白的头发被风雨打得紧贴在脸上,浑身湿透,却固执地不肯松手,声音在风中颤抖却异常清晰:“俺…俺懂船!俺去…能帮上忙!那是俺儿子!俺不能…干等着!”
“不行!绝对不行!”张西龙急了,父亲年纪大了,这风浪年轻人尚且难熬,他怎么能去冒险!
“二龙!让爹去吧!”张改成猛地抓住儿子的胳膊,老眼里混着雨水和泪水,充满了作为一个父亲的痛苦和决绝,“老大要是有个好歹…俺…俺也没脸活了!让爹去!多个人…多份力量!”
看着父亲那近乎哀求的、充满绝望和坚定的眼神,张西龙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知道,拦不住。就像他必须去救大哥一样,父亲也必须去救自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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