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西龙背着那个沉甸甸、冰凉彻骨的遇难者,踉跄着走在深夜寂静的村路上。汗水混合着海水,浸透了他的衣衫,沉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夜里格外清晰。那人的头颅无力地靠在他的肩头,微弱的呼吸喷在他的颈侧,带着海水的咸腥和一丝生命濒危的凉意。
终于捱到家门口,他几乎是撞开了院门。堂屋的灯还亮着,林爱凤显然一直没睡,提心吊胆地等着。听到动静,她立刻冲了出来,看到丈夫背着一个陌生男人,吓得脸都白了。
“天哪!这…这是谁?”
“海边救的,快!帮忙!”张西龙气喘吁吁,来不及多解释。
两人合力将遇难者抬进堂屋,放在临时铺好的地铺上。灯光下,这才看清这人的模样:约莫四十多岁年纪,脸庞因为失温和浸泡显得有些浮肿苍白,但眉宇间依稀能看出几分斯文和硬朗,不像普通的渔民。他身上穿着的是质地不错的深蓝色工装,虽然破烂,但能看出是某种制服,脚上的皮鞋也只剩下一只。
“还有气,就是冻坏了,还有伤。”张西龙探了探他的鼻息,稍微松了口气。
“俺去烧热水!拿干净衣服!”林爱凤反应过来,立刻跑去灶房。
张西龙则快速检查了一下这人的伤势。除了多处擦伤和淤青,最严重的是左小腿,有些不自然的弯曲,可能是骨折了。他不敢乱动,只能用热毛巾小心地擦拭对方脸上的污渍和海水,又撬开牙关,一点点给他喂了些温热的糖水。
王梅红和张改成也被惊动了,披着衣服过来,看到这情形,也是吓了一跳。
“咋回事?这谁啊?”王梅红惊问。
“海边礁石上发现的,差点就没气了。”张西龙简单解释了一句,没提海龟的事,太过惊世骇俗。
“造孽啊…快,多盖床被子!捂暖和点!”张改成赶紧帮忙。
一家人忙活了小半夜,又是捂被子,又是灌热汤,那人的体温终于慢慢回升了一点,脸色也不再是吓人的死灰,但依旧昏迷不醒。
“得送卫生所吧?”林爱凤担忧地说。
“现在深更半夜的,路不好走,他这情况也经不起颠簸。”张西龙沉吟道,“先观察一晚,等天亮了再说。爹,您经验多,看看他这腿…”
张改成小心地摸了摸那人的小腿,点点头:“像是摔断的,得赶紧正骨固定,不然长歪了就麻烦了。俺去找几块木板和布条来。”
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但对付这种常见的跌打损伤还是有些土办法。他找来直溜的木片和干净布条,在张西龙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给那人断裂的小腿做了简单的夹板固定。过程中,那人似乎感到了剧痛,无意识地呻吟了几声,但终究没有醒来。
忙活完,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一家人都疲惫不堪,但谁也不敢大意,轮流守着。
直到日上三竿,那人终于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起初是茫然和涣散的,适应了光线后,才逐渐聚焦,警惕地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和眼前的人。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张西龙凑上前,轻声问道。
那人看到张西龙,眼神里的警惕稍减,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水…”
林爱凤赶紧端来温水,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
喝了水,那人似乎恢复了些精神,再次看向张西龙,艰难地开口:“…是…是你救了我?…这是哪里?”
“这是山海屯。我在海边发现你的。”张西龙点点头,“你感觉怎么样?腿断了,我们已经简单固定了,得赶紧送你去医院。”
“山海屯…”那人喃喃重复了一句,似乎在回忆什么,随即脸上露出痛苦和后怕的神色,“…船…我们的船…撞上了暗礁…碎了…他们都…”他的声音哽咽起来,眼圈发红。
张西龙心里一沉,果然是海上出事了的。“你别激动,慢慢说。你是哪条船上的?”
那人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情绪,看着张西龙淳朴关切的脸,缓缓道:“谢谢你…救命之恩…我姓周,周秉义…是省海洋渔业公司三号运输船的轮机长…”
省海洋渔业公司?轮机长?张西龙心中一动,这可是国营大单位吃商品粮的技术人员!难怪气质不像普通渔民。
“我们船…从大连港出来,往南边运物资…夜里碰上大风…偏离了航线…撞上了这片海域的暗礁…船很快就沉了…”周秉义断断续续地讲述着,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失去同伴的悲痛,“我抱着一块木板…也不知道漂了多久…最后好像被浪推到了礁石上…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原来如此!张西龙听得心惊,海上讨生活,真是时刻伴着危险。
“周大哥,你命大,遇上就是缘分。你先安心养伤,别的以后再说。”张西龙安慰道。
这时,王梅红端着一碗熬得烂烂的小米粥进来,里面还卧了个鸡蛋。“同志,醒了就好,先吃点东西,暖暖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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